By：朔夜
基拉入宫的那天,是一个飘着细雨的,暮春的黄昏.
被春染成艳丽的嫩绿的雨点细细地在空中飘浮,几簇败落的雪色樱花湿漉漉的,如同一片深绿浅绿中的一滴雪白的眼泪,如此病态地艳丽着,触目惊心.
雨近乎无声地打在屋檐上,然后滴落在枝头上,仿佛用水调淡墨仔细晕开的绿叶上,漾起一点半点忧愁的回响.
基拉,不,现在他的身份是楼兰国的公主卡嘉莉•尤拉•阿斯哈，一个将要成为这个中原第一大国皇后的“女人”，一个为了国家不得不嫁的“女人”！此时的他正慢慢地推开御书房的门。
几许夕阳透过重重烟雾般地雨帘朦胧地照亮了一方阴暗，兰陵帝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伸出苍白的指尖去接那如丝般的点点细雨，没有穿上龙袍的身体北黯淡的夕阳投下重重阴影，更显瘦削。几丝深蓝的发悄悄挣脱了玉簪的束缚，散落在颈侧，衬得那肌肤像是败落的樱一般无力地苍白着。
皇帝像是忽而发现了那投射进来的夕阳似的，收回了手，方才的抑郁在转身的瞬间完全地冷却下来，隔着那朦胧的夕阳遥遥相望，竟似隔着一个无法逾越的世界。
皇帝微微仰起头，姿态高傲，肌肤显得苍白而透明，同样苍白着的唇忽而绽开一抹微笑，只是，那抹笑意却没有传达到那双幽幽的湖绿色眼眸之内：“卡嘉莉，不，应该叫你基拉吧？还是，应该叫……煌？”
那一声“煌”，深深地击在心头，那些曾经的记忆一点一滴打在心上，却怎样也无法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阿斯兰联在一起！
他的阿斯兰，是个纤细美丽却拥有与外表不符的坚强，遇事有主见而绝不软弱的人，却也是个爱赖着皇兄跟“煌”撒娇的人……叫他怎么能将眼前这个微笑着高高站在无法触及的帝位之上，背后却为了夺位卷起了腥风血雨的皇帝联系在一起？而这些巨变，仅仅发声在他离开的一年之后？
喉咙紧了紧，明明想要询问的，却被那双冷淡着，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的眼神狠狠地震慑得说不出一句话，最后的最后，苍白的问句连自己也黯然：“你，还是我的阿斯兰吗？”
然而阿斯兰的笑容却为这问句而僵硬了一瞬，虽然下一刻绽放出的笑容，是如此灿烂，但又是那么虚伪，颤巍巍地掩盖着方才那一刻的痛。“我还是你的阿斯兰吗……难得你还能问出这句话来！”
阿斯兰仍旧在微笑，仿佛刚才那咄咄逼人的失控只是基拉被春日吸引所做的梦，换上淡然的语气，“你知道……这一年，我经历过的是什么吗……先是杀皇兄，当即被投入天牢，在没有任何审讯的情况下被判处秋后处斩，只得勾结奸佞领兵逼宫，夺得帝位后将父皇软禁在冷宫，次日登基。随即将所有反对即位的大臣诛杀，罪祸九族……你所知道的，便是这些吗……世人皆曰兰陵帝残暴不仁，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基拉抬眼望去，只见在黄昏疏落朦胧的光线中，阿斯兰冷淡的容颜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真实，明明仍然是同样的面容，却像是另一个人一般陌生……这一年，改变的人，到底是谁？
略一思索，随即缓缓道：“我也不愿意相信这些骇人听闻的行径全是你所为，我这次代替卡嘉莉进宫，为的，就是调查清楚真相，倘若……”
“倘若真的全部都是我的所为，那么，你便要，杀了我，为民除害吗？”阿斯兰微笑着，那微笑犹如风里一瓣飘零濒临死亡的花，他走近，一把扯住基拉的衣襟，将他们的距离缩小到近乎拥抱，“你口中那些骇人听闻的行径全部都是我的所为……连皇兄都是被我亲手所杀，那么，你现在就要杀死我吗……基拉，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些道貌岸然的话，明明——是你先丢弃我的，不是吗？”
被雨水洗过的青空在夕阳下一片彤红，如同未干的血，基拉近乎木然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笑地妖媚的容颜，心里，只觉得陌生得接近恐怖。
双唇嗫嚅着，好久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逼宫夺位，诛杀异己，我还可以为你辩解说是被逼的，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杀死你的皇兄……他明明，是比任何人都爱你的存在，究竟你有什么理由，竟然能下手杀他……”
阿斯兰忽而绽开的微笑如此灿烂，然而基拉却在那样的微笑后看到一抹转瞬即逝的凄然，来不及多想，阿斯兰已经凑近耳边，如此柔软而艳丽地轻轻呵气，犹如无言的诱惑，“基拉，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从前知道的人都被我一个不剩地杀了呢……在你离开的那个晚上，皇兄他，强暴了我。”
10/23
千树万树的樱在夜半的暴雨中呜咽，被雨打落的花瓣幽灵般翻飞翩跹，然后无力地逶迤在地，如同垂死的蝶。
基拉独自一人徘徊在冷落的御花园，原本撑着的伞不知何时松手而去，冰冷彻骨的雨水打在身上，洗去那星星点点的血迹。
昨晚深夜，太上皇在冷宫驾崩，最后的遗旨竟然授意传位于宁王爷——兰陵王的王叔。不满兰陵王杀兄夺位的臣子纷纷借机发难，试图逼迫兰陵王退位，然而却被一直埋伏的禁军抓获，全部于子时诛斩九族。
抬手望去，被洗去血污的剑刃眩目地绽放出流丽的光芒，基拉只得深深地叹气。
他虽已尽力营救，却无回天之术，只救得几位忠臣的幼子。其余一千多条性命一夕覆灭。
什么时候，那个会在怀里撒娇的阿斯兰竟已变得如此残忍？或许当他亲手诛杀自己的皇兄伊扎克的时候，他便已不再是阿斯兰。
记得昨日黄昏，阿斯兰望着惊骇得无发言语的他，冷冷地绽开一抹妩媚的笑，“基拉，连你也嫌弃我么……你有这个资格吗？你既已不再是煌，那么，跟我形同陌路的你，还有资格去管我的任何事吗？”
他是爱着阿斯兰的煌，却也是楼兰的皇子基拉，在国家的利益面前，他不得不屈服，服从父皇的意旨，回国迎娶邻国公主。
然而，他不会知道，那个几乎是以整个生命去爱阿斯兰的伊扎克，竟会对自己的弟弟做出这种事……
一个从小不得宠爱的二皇子，在生命中只被伊扎克与“煌”爱过，然而却在同时遭到了毁灭般的背叛，父皇更是不听他任何辩解便执意要将他处斩……
阿斯兰明明没有错的，不是吗？
变成如斯模样，竟是被无尽的痛楚与死亡的胁迫而成的……
那叫曾经说过爱的他情何以堪？
叹着气，绕到冷宫墙外，准备走无人的小路回寝宫，却远远瞧见了一个人影，独自伏在昨日还是人声鼎沸的冷宫残墙外，没有撑伞，任凭暴烈的雨冲刷。
这身雪色的衣，是以往阿斯兰最爱穿的，在这茫茫雨夜，他又怎会认错？
基拉只觉得心中一震，悄悄走近那颤抖着的人。
雪色的衣被雨水淋得湿透，像一羽无力地飘零地蝶，如此痛苦地挣扎着，贵为万乘之尊的少年，连呜咽的声音也不敢发出似的，死死咬着自己纤细苍白的手腕，那被雨水冲淡了的血迹顺着腕慢慢淌下，沾上了那雪色的衣袖，染抹着一丝哀艳的色彩。
“伊扎克……哥哥……我们为什么要变成这样……我并不想杀你啊……”阿斯兰咬着唇，好久好久才终于低喃出那些无法倾尽，一直压抑着的苦楚，一遍一遍。
“为什么你最后还要笑着说爱我……为什么还要笑！明明……是我亲手杀你的……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煌，救我……救我啊……”
无法抑止的悲哀席卷而来，那一声低回的呼唤，似乎融进了漫天飞雨之中，一点一滴侵蚀了他自以为可以抛弃这份爱情的心。
阿斯兰，到底在这无人的冷宫外哭泣了多少遍？明明如此痛苦，却偏偏要执着地将它掩藏在心底，装作冷漠的样子，竖起自己的全身防备，只是为了，不要再被伤害吗……即使在那痛楚来临之时，只能无措地独自哭泣？
基拉缓缓走近，伸手抬起了他的脸。
阿斯兰的身体颤了一颤，转过身来，仓促间想要装出冷漠的表情，却依然是如此失败地悲哀着，望着基拉的眼神，除了被发现的惊恐外，还有深得无法挽救的绝望，他如此地望着基拉，隔着缠绵的雨，悲哀汹涌而至，只是低低地、低低地唤了声，“基拉……”
基拉望着还要强装着坚强的阿斯兰，仿佛要窒息般地痛楚着，脑中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将国家与家人全部抛诸脑后，只是伸出手，深深地将阿斯兰拥入怀内，苦闷得近乎哭泣地低喃着，“我不是基拉……我是煌……我是煌！”
“……是……吗……”阿斯兰病态地瘦弱着的身体是如此剧烈地颤抖着，夹杂在冰冷的雨水里，沿着颈侧肌肤淌下的灼热液体是那么地清晰，阿斯兰在雨夜里，近乎无声地一遍遍唤着，“你是煌吗……你真的是煌吗……”
那一遍遍不确定的重复询问，带着悲哀过后的深深倦怠，基拉只觉得心里宛如碎却般的痛楚，只得强笑着答道：“我是……比生命还要爱你的煌……”抬起阿斯兰的脸，凝视着那被水气氤氲着的眼眸，抱着他直直地走进一旁破旧的冷宫。如此温柔地吻住他在雨夜中冻得苍白失色的双唇。
“煌……煌……请你让我，死在这个有你的梦境里……”被褪下层层衣衫的阿斯兰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紧紧地闭上双眼，像是下一秒便要死去似的，如此急切地唤着。
冷宫外风雨飘摇，那雨滴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像是每一下都打在心上的重击，然而基拉却听不到，他只听到，那一声声让人心碎的呼唤。
只得将自己的身体覆上去，温暖阿斯兰那失温的身心……此时此刻，无法被救赎，只能一起堕落。
阿斯兰……阿斯兰……煌比生命还要爱你……
10/27
基拉是被温软柔和的熏风拂过之时醒来的，手指刚动了动，立刻便摸索到身旁的被褥已经被丝丝春寒染成了无法忽略的冰冷。
无法解释那瞬间的惊恐，几乎是在下一刻便跳了起来，却在眼角余光处瞥见了无声地伫立在窗边的身影——
幸好……他还在……
稍稍定下心来，然而心脏依然在狂跳不止……那种只要一放手，便要立时失去的预感，像是缠绵的丝线一般，不知何时萦绕上心头，时时刻刻纠缠不休，只怕再也挥不去。
窗外微微透出一抹天青的太年空还是暧昧的混浊不明，若隐若现的山脉展现出一种优雅柔美的曲线，笼罩在一片黯淡的光晕中。斜斜伸出来的枝条上零零星星地分散着雪色的半谢樱花，一被清晨微寒的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了几瓣，然而那磨暗香却像是乘风的妖精，悄悄地跟着晨风因饶在鼻端，流连不去。
阿斯兰伸手压住在风中翻飞不定的长发，回头凝视着基拉，秋水一般温润的眼睛，静静的，深深的，仿如流淌着无言的哀愁，迂回曲折地辗碎了无数的落樱，斩断了红尘的梦。
比身上仅着的白绫罩衣还要苍白几分的容颜如此深地刻画着无望，似乎，在下一瞬间，便要被这不倦的朔风给吹散了似的飘渺哀伤……
“阿……斯兰……”基拉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些什么，只是如此不安地迷惑着，总觉得……如果不说些什么来挽留，眼前的人便要灰飞湮灭了似的……
“煌。”阿斯兰轻轻地，近乎无声地唤着，对基拉伸出的苍白掌心上躺着一瓣凋零的残樱，眼神带着如幻似真的痛，“煌，为什么樱花明明知道要凋谢，却还是要那么哀艳地开着呢？”
基拉的心狠狠一颤，近乎扭曲地痛楚着，嘴唇张了张，却终于还是什么也无法说出口，木然地望着阿斯兰落寞地微笑着了，“我以前总爱问这个问题，可是你和哥哥却从来不回答我，说什么我长大就知道……明明自己也没有大我几岁，不是吗？可是，现在的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阿斯兰抬起头，眼里那在晨风中苦苦挣扎，就是不肯落下的液体闪烁不定，却还是要强颜欢笑，“哥哥死去的那个晚上，他的血染红了满地的落樱，他微笑着，牵着我的手，说‘樱花就是为了凋谢才盛开的，所以才开得那么哀艳，那么忧伤……一如……我对你的……不该有的感情……’”
仿佛自深深的回忆沉眠中醒过来似的，阿斯兰侧着头，模仿着小时侯做错事时求哥哥原谅的可爱微笑，“我是傻瓜……对吗……我竟然没有发现他的感情，还在你离开的那个晚上，求他带我去找你……我真是个残忍的人……为什么，到现在，我才知道呢……”
“不……不……你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错……”压抑了许久才终于把话说完整，基拉一步步走近那在不自觉下已泪流满面的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阿斯兰……想要……抛下他了……
阿斯兰避开了基拉伸向他的手，依旧是那么清冷而落寞的笑，然而却染上了残花濒死的凄艳，“煌……如果六年前你前来当质子的那个春日……我们没有在樱花树下相遇……那么我们三个人，都不会如此痛苦了吧……”
“不！”基拉低声喊着，打断了阿斯兰未竟的话，清晨里寂静得近死的空间在瞬间被打破，他伸手攥住阿斯兰近在咫尺的，还带着残樱暗香的冰冷指尖，如此温柔地将他拥入怀内，“你……想要追随着伊扎克而去，想要以自己的死救赎曾经犯下的罪孽吗……伊扎克想要你活下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吧……这样，你又有什么资格放弃自己？阿斯兰，你以为死亡就是最好的弥补吗……”他抬起阿斯兰动摇的眸，一字一句地道：“生存……才是最大的痛苦和忍耐。”
阿斯兰止住了笑，静默地瞧着基拉，许久许久，才终于绽开一抹笑，“你是在劝我吗……现在的你，是用煌的身份还是基拉的身份来劝说我的？这次你代替卡嘉莉进宫，原本不就是为了暗杀我吗……我若死了，你不是省下许多工夫了吗？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静静地凝视着那双眼睛，叹息良久，伸手将他明明哀伤却又强装坚强的眼盖住，“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寂寞地笑着，却非要装作坚强……不要再推开那些试图给你温暖的人了……伊扎克也是，我也是……不要再把所有责任搂在身上，试着任性一次好不好……我们不去管什么宫闱倾轧，一起逃吧，连身份也一起抛弃……”
“逃……又谈何容易？”静静地掩住眼睛的手掌边缘悄悄落下一道水痕，“只要我还是阿斯兰•萨拉，你还是基拉•大和，我们都永远摆脱不了这个宿命……你若不杀我，又怎能对倚仗你的臣民交代？你总是太过天真……”
感觉盖住眼睛的手立时收了回去，阿斯兰的心颤了颤，还没有张开眼睛，只听见锋利的兵刃破空而来的声音——瞬间以为即将降临的痛楚没有如期而至，迷惑地张开双眼，却见基拉一手划断了自己左手的脉门！
基拉脸色苍白，却还是勉力笑着，“从今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楼兰皇子基拉了……他暗杀行动失败，被当场正法。”
近乎木然地将视线移到那手腕上如春日融冰流水那般汹涌的殷红，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在心上，不断地抽搐着，叫嚣着痛楚。
许久许久，才抬起眼睛，直直地盯着苍白失血的人，“基拉，你未免欺人太甚！”
10/29
尾声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的秋。
枫叶艳丽如被血染过的残樱，以幽深青郁的松作为背景，青紫晴空的阳光透过树间一点一滴地映照在红叶上，那仿如是悬着的残血一般的叶子被映得透明净亮，似乎透过那样的红，便能看遍红尘湮没，沧海桑田。
整个山峰红叶似火，说不尽的哀愁欲语还休，一层层把山的原色淹没。
煌踏着沿途的枫火拾级而上，繁复的小道如那景色一样迷惑着游人的眼，纵横交错，却只有那一条指向那枫红的深处。
九个三百九十九阶，才终于看到那片红之间的雪。
乳白色的雾在最高峰徘徊不去，掩去那被隐藏在艳丽红叶间的雪樱。
高处不胜寒，然而只有这里，才能在秋之十月见到被枫叶环绕着的樱花。
雾在风里跳舞，然后一点一点坠落沉淀，凝结在一片新绿之上，开得缭乱的樱花在湿润的水气中浮浮沉沉，跟后头还是青玉色的枫交缠着，雪色的樱瓣堆积着露珠，勾勒出无法比拟的娇艳。
隐隐约约，煌手腕上的旧伤一阵一阵地痛楚着，纵然用了最好的药，断了的经脉却是永远也无法接上，那痛，引诱着往昔的回忆如沉积的浮萍，慢慢浮上记忆的表层。
阿斯兰站在他的床前，笑得勉强，“煌，我没有办法就那么丢下我的国家任性地跟你离去，这个是本来要给哥哥的皇位……我不能让它在我手上毁灭……”
记得当时的自己吃力地伸出右手，将他拥入怀里，亲吻他柔软的脸颊，微笑，“不要紧，我会等你，等你放心放下这个国家，等你抛下‘阿斯兰•萨拉’这个包袱，等你连心也一同自由的时候，我会伸出手，迎接你的归来。”
记得是这样说过的，两年，住在这个人迹罕至，却又美不胜收的地方，整整两年。除了偶尔下山采购日常用品的时候，会听到百姓对兰陵王歌功颂德之外，连一字片句的消息也没有。
相信他会来的，因为阿斯兰流着泪对他点了头，可是无法排遣的思念却与日俱增。
微微苦笑。
从一开始认识他，就知道他是那么尽责的人，无论什么事，他也会记在心上，当作是自己的错。就怕……阿斯兰无法放开他的责任，连自己的幸福也赔上了尤不自知——可是，他就是喜欢那样的阿斯兰，是不是他，也被传染了那些傻气呢？
正想着的时候，一阵清寒的风拂过，雪一般的樱从天空中稀落地降下来，仿如那冬雪早早在秋日降临。在那纷纷扬扬的飞花中，樱树下一缕长长的蓝悄悄地顺着风摇晃不定。
心轻轻一颤，近乎无声地绕到樱树后，只见刚才还心心念念的人就靠在树边，睡得正熟，每夜都在梦里才能相见的容颜带着几分疲惫，恬静地透出一抹诱人的粉色，眼睫像蝶翼一般轻轻颤抖着，长长的蓝柔顺地如流水一般淌了下来。
不知不觉，一抹透明在眼角破碎，无法抑制地顺着脸颊滴落在沉睡的面容之上。
眼睫轻轻颤了颤，睁开，正是那熟悉的碧色，似乎带着些许的愕然，然而，更快地涌上来的，是两人会意的微笑。
“欢迎回来。”
无数的白花翻卷着飞扬起来，煌慢慢靠近，在微笑着，却又在流泪的阿斯兰脸上印下亲吻，温软的，不带情欲的轻触，如此深地撼动了他们的心。
不是第一次亲吻，可是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甜腻得多，紧紧贴在一起的四肢，好象都要融化了般，在对方面前毫无矫饰地袒露出来的，除了彼此的体温与气息，还有错过了这么久的心。
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的痛楚，那么多的、无法挽救的遗憾，幸好，他们还能走到对方的身边。
那些难以愈合的伤口，只有在情人的拥抱之中才能幸福地忘却。
阿斯兰调皮地笑了笑，忽而推开煌，带着久违的快乐，在樱花与枫叶之间穿梭，看着煌微微慌张地追着他，那么真心地笑了。
山顶处是最大的樱花树，上面缀着无数雪樱，弥漫着甜美的暗香四处浮动，枝桠的尽头，如画的影子伫立在那里，回头，朝追了过来的煌微笑。
煌伸出手，接住了抛却了一切，只为他一个人微笑的情人。
两人的手指紧紧交叠在一起，放在彼此心脏跳动的地方，感受着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心跳声。
“不再分开了？”
“恩，再也……再也不要分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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