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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SD 花+流]圣婴(0-15) by月岿然 连载中^^(绝对经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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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rry 发表于 2005-10-11 17:15: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载授权书:

clarry:
月大,我新近发现一个坛子,漫猫动漫http://www.btcomic.com/,挺清新的。以前有人转你的《圣婴》过去无授权,也没转得完。干脆你把授权书给我,我从头转吧?
保留你删文撤文的权利^^ (版主效率令人敬佩~)

月岿然:
好的。记得给过你Word稿,直接粘那个吧。章末保留一下岿然月裔的网址:)

[ Last edited by clarry on 2005-10-11 at 06:03 PM ]
 楼主| clarry 发表于 2005-10-11 17:26:56 | 显示全部楼层
楔子

我是黑夜里升起的堕落的太阳
我是血海中诞生的复仇的维纳斯
圣婴 圣婴
火焰的头生子
诺克斯①的圣斗士
圣婴 圣婴
天堂的墨尔波墨涅②
人间的涅米塞斯③

① 诺克斯:希腊神话中管理黑夜的女神。
② 墨尔波墨涅:希腊神话中掌管悲剧的女神。
③ 涅米塞斯:希腊神话中的报应和复仇的女神。


【1】


夏天的高校联赛、秋天的国民体育大会、冬天的选拔,被称为日本高校篮球界的三大盛事,其中高校联赛争霸战(IH赛)堪称最大的盛事。

湘北成为全国大赛中最爆冷的黑马,经过艰苦的激战,胜了高校篮球界的王者山王工业。但是由于在对山王一战中元气大伤,湘北在第三回合中惨败于爱和学院手上。并没有留在广岛观看后来的比赛,湘北篮球队在战败的第二天即踏上归程,一是因为樱木花道的背伤急需检查治疗,二是因为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新老交替,备战冬季的选拔赛——能进军冬季选拔的队伍只有一队!


IH赛后,改朝换代的湘北高校篮球部。

宫城良田成为新一任篮球队队长,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就职仪式与期望中的威风场面有很大距离:五位主力队员中不在场的就有两个——流川枫参加全日本青年军的集训还未回来,樱木花道则因为背伤在复健中心留医。赤木和木暮将退部专心于大学的入学考试。现场唯一一个归他管理的正选队员还是个三年级的学长——与他顶心顶肺的三井寿。再加上彩子这个克星,宫城良田队长在气势上显然比前主将赤木逊了一筹。

暑假剩下的日子依然在集训中度过。虽然湘北篮球部的部员比其它强队都要少,但是作为曾经打败山王的队伍,湘北已然成为神奈川篮球界的新生代强龙。面对全体三年级都会留下的翔阳、拥有仙道的陵南和排名全国第二的海南,湘北要把他们都打倒,进军冬季选拔赛!

晴子在彩子的建议下成为篮球部的第二位经理,除了每天监督队员们训练外,她的第一份工作是每星期写信给樱木花道,报告篮球部的状况。

“晴子,信寄出去了吗?”望着场上挥汗如雨的队员们,彩子问晴子。

“嗯,我准备中午回家的路上寄。”

“听说樱木留医的那个复健中心靠近一所小邮局呢,也许樱木明天一大早就能拿到信了。”

“那真太好了,以后我打算每星期的星期二寄信。”

“那每星期的星期三就是樱木的节日啰!”彩子别有用心地说。

“?”晴子显然没能理解。

看惯了晴子的迟钝,彩子只好转移话题:“我们去把湿毛巾准备好吧,待会儿他们训练该结束了。”




上午的训练告一段落,队员们都走后,彩子和晴子关上体育馆的门。

“彩子姐姐,为什么十几个队员一起训练,我却觉得气氛有点闷闷的呢?”站在正午的烈日下,晴子看着彩子鼻尖上沁出的细密的汗珠,问。

“呵呵,因为湘北名产‘针锋相对’的一对活宝不在嘛。”

“是这样吗?……对哦,全国大赛前我们陪樱木一个人秘密集训时,气氛比现在活泼多了。樱木同学真的好厉害呢,有时只要一句话就能把大家的干劲调动上来。”

“大概因为他说话不用大脑吧,经常无缘无故就把人惹毛了。要是对象是流川枫,那就更热闹了。”

“啊,流川同学……”晴子脸红了,随即迷茫地喃喃自语,“为什么流川同学和樱木同学不能好好相处呢?安西教练说过他们能成为全日本最好的搭档的。”

彩子在心里暗暗叹气,恐怕现在还不能看清问题实质的就只剩下这个无心的“始作俑者”——单纯得不可思议的赤木晴子了。

“不知樱木同学的背伤恢复得怎么样了……对了,有件事情好奇怪呢!”晴子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哦?”

“男孩子夏天里剧烈运动后满身汗臭是正常的吧?”

“当然了。男生很容易出汗的,刚才你没闻到吗?正常现象啦。”

“但是樱木同学不管流多少汗都一点汗味也没有,而且……”晴子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词,“他从面前跑过的时候,反而带过一阵清风,甚至还有很淡很淡的香味……”

“不至于吧?樱木花道那个大条会涂香水?!连我也没发现啊,晴子你真细心。难道说……”彩子揶揄地盯着晴子,“你终于把投注在流川身上的目光分一点给樱木了?”

“啊,彩子姐姐!“晴子再迟钝,也听出来彩子的话里有话,半羞涩半争辩地涨红了脸,“这是陪樱木秘密集训两万球的时候洋平他们提醒我注意的啦!他们说那是樱木天生的,不是什么香水。高宫还告诉我他们四人总结出的‘樱木之三大怪现象’。”

“‘樱木之三大怪现象’?哪三样?”彩子颇感兴趣地问。

“红发、香汗、怪力。”晴子回忆起高宫告诉她这六个字时的一本正经的表情,不禁失笑。

彩子捂嘴吃吃地笑,好容易才停下:“红发、香汗、怪力?!好别扭的形容……等等,这么说来樱木的红头发也是天生的?”

“是啊!没想到吧?我以前也以为他是染的。还有‘香汗’,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后来发现竟是真的!”

“红得那么鲜艳的头发居然是天生的!……‘香汗’吗?也许那就是所谓的‘阳光的味道’吧? ……‘怪力’倒是真的……晴子,不得不承认,那家伙是个天生的阳光型运动男孩,要是因为背伤影响到球员生命就太可惜了。”

“不会的,彩子姐姐,樱木一定会再次回到球场上,回到我们中间的!”

“是啊,我们要相信他怪物一样的恢复能力!”

“嗯!我要去寄信,先走一步了,彩子姐。”

“Bye.”

彩子扣上遮阳帽,望着几乎缩成一点的自己的影子,若有所思:“红发、香汗、怪力吗?樱木花道的父母究竟是什么人?”




【2】


自从因为背伤不得不接受复健以来,星期三是樱木花道一周中最快乐的日子——这是晴子小姐每周的来信日哦!

复健中心在神奈川的海边,远离海滨浴场,少有人来,因此天才坐在沙滩上读晴子小姐的信,不用担心有人打扰。“樱木同学,你背部的伤怎样了?……哥哥结果也没有被推荐入深泽体育大学,所以他便选回自己的第一志愿,接受入学考试。他和木暮前辈都开始为考取大学学位而努力……谈谈少许我自己的事吧……彩子姐说服我成为篮球部经理,因为若要再争取全国冠军,一个经理是不够的……以后我每星期都会写信给你报告篮球部的状况,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哇,每星期都通信! ”樱木幸福地想,激动得脸泛红晕。

晴子小姐的信像她本人一样体贴温柔,但还是打击到了天才:“P.S.流川同学应该很快便会完成全日本青年军的集训回来了 ”全、全日本?流川?!樱木不自禁地想象出晴子小姐提到流川时那满脸通红的样子:唔……不爽!

初升的朝阳给涨潮的海水晕上一层柔柔的淡金,这是白天这片海滩上最宁静的时刻。于是,一个区别于涛声的有规律的“嗒嗒”声被凸现得分外清晰。樱木循声望去,竟是一个人正在沿沙滩跑步。是谁?樱木来了兴趣:到这么偏僻的海滩跑步,难道来了新的病友?来人越跑越近,樱木吃惊得瞪大眼睛:“……流川!!”

流川看到樱木,停了下来,挑衅地冷冷盯了他两秒钟,然后“霍”地扯开运动外套,露出里面印有大大的“Japan”的全日本青年军队服。示威完毕,他丢下牙关咬得“咯咯”响的樱木,转身继续跑。

Japan……!!这家伙的性格真差劲……樱木忍无可忍地冲着流川的背影吼道:“可恶呀流川!!反正你也只是因为我受伤才被选中吧!!一定是这样!”

流川回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跑远了。

被樱木定位为无比甜蜜的星期三因流川的出现而打了折扣,这令樱木更加坚定了自己讨厌流川的心情,至于流川为何会到这个僻静的海滩跑步则不属于他思考的范围。不过,樱木一整天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个不愉快的早晨而低落,因为半小时后,当他在海边做着例行的复健练习时,看到了一幅千载难逢的滑稽景象——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樱木拖着阻力垫,正埋头沿着濡湿的沙滩做第二组载重练习,耳中又传来了“嗒嗒”的跑步声。又是流川?樱木无名火起,猛抬头:“死狐……”那个“狸”字还未出口,嘴已张成了O型:天!一只巨型的花花绿绿的绒毛玩具鱼,下面长了两条人腿,正在“嗒嗒”地迎面跑来!樱木还没来得及判断这是三文鱼还是鳕鱼,就很无辜地被撞翻了。

真丢脸,被一个绒毛玩具压在下面——等等……绒毛玩具怎么会这么重?

“痛……”——咦?绒毛玩具会说话?

“白痴!”——啊?狐狸的声音!

樱木感到身上一轻,接着那只巨无霸的绒毛鱼也“起身”了,站在眼前的是流川枫,抱着那只几乎跟他一样高的莫名其妙的绒毛玩具。难怪刚才觉得那么重,原来压在身上的不只一条鱼,还有一只狐狸!

“混蛋狐狸!你跌跟头也要拿我当肉垫?”

“白痴!谁让你挡道。”

樱木一骨碌爬起来,就要揪流川的衣领,但本该是衣领的地方入手却毛茸茸的,原来是绒毛鱼的脑袋挡着了流川。

“放手!”流川似乎很恼火樱木抓着他的鱼不放,但又腾不出手去阻止,因为抱着如此庞大的玩具让他根本无法出拳踢腿。

樱木放手了,倒不是听流川的话,而是他突然意识到:流川枫,那只整天摆着一张扑克脸的狐狸公、对除篮球与睡觉外的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三年寝太郎”,现在正抱着一只巨型的绒毛玩具,还很宝贝的样子!

“哇哈哈哈哈……原来流川你有这种嗜好!”樱木笑得捶胸顿足。那只假正经的狐狸,原来像小姑娘一样喜欢绒毛玩具!让我抓住把柄了!不过说起来,这条鱼也蛮好看的,墨绿的背,淡绿的身体,火红的腹部;可是嘴里有许多尖牙哎,好凶的样子。

流川显然不认为这有多可笑,翻个白眼,连“白痴”也懒得骂,掸掸鱼上的沙子,抱起它继续上路。

至此樱木终于回过神来:刚才之所以看到鱼跑步,原来是流川抱着它跑!还有,鱼之所以会撞上他天才樱木花道,是因为它太大了,笨蛋狐狸抱着它没法看见前面的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狐狸抱着大绒毛鱼飞奔的情景实在是……太、搞、笑、了!樱木挺后悔身边没有照相机,好偷拍一张“狐鱼合影”留待日后笑谈的证据。因为这件事实在太离奇,若没有相片为证,大概谁也不会相信流川枫和绒毛玩具这一风马牛不相及的组合。




“樱木同学,不要偷懒噢!”樱木的主治大夫直子医生走过来,略带责备地看着把阻力垫搅得乱七八糟、傻笑不止的樱木。

“天才怎么会偷懒!都怪那只不长眼的狐狸偷袭我!”樱木嚷嚷着,飞速整理好阻力垫。

“狐狸?”直子医生满脸问号,“哪有什么狐狸?半小时前倒是有个漂亮的男孩子问我邮局怎么走,刚才我刚看到他抱着一个大玩具跑回去了。大概是去邮局取包裹吧?非常可爱的男孩子噢!和樱木君差不多大呢。”(直子医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对十六七岁的大男孩流露出宠溺的母性!)

是说流川吗?樱木继续刚才的载重练习,不服气地想:那只狐狸哪里漂亮了?整天臭着一张脸,怎么看也跟“可爱”沾不上边呀!哼!……不过,那个把绒毛玩具寄给流川的人真是有够幽默的!

樱木对那个不知名的寄包裹人产生了好感。


作者专栏:http://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59932/ 请大家有空去支持:)

[ Last edited by clarry on 2005-10-11 at 05:32 P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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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larry 发表于 2005-10-11 17:38:39 | 显示全部楼层
【3】


迷宫般的走廊。鬼魅般的灯。婴儿的啼哭。

是的,婴儿的啼哭,如此凄惨,如此无助,被没有尽头的走廊放大成狰狞的混响,几乎要震破耳膜,却辨不出声源在何方。或者说,不敢承认那个事实——这哭声正是发自于自己的胸腔!挣扎,痛苦,为什么我会发出如此凄厉的婴儿啼哭?!

原来这样压抑扭曲的走廊也有尽头——一个大厅,被暧昧的橘色光线照亮的大厅。大厅里有人:几个模糊的人影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站着。站着的人和坐着的人面对面地僵持,看不清他们的相貌,却感受得到这几乎让人窒息的阴郁和不祥。

然后,就是血腥。是的,血腥。他们折磨那个站着的孤零零的人,疯狂地折磨,疯狂地嘲笑。血,血,还是血。一个人,为什么会留出这么多的血?为什么我的心在痛?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我在哭?更加大声、更加凄惨地哭?

那个备受折磨的人,为什么不叫、不求饶?哦,天哪,他也在笑!是的,笑,大声地嘲笑!他在骂,骄傲地、高声地骂!他们割了他的舌头,他便把鲜血混着震天坼地的大笑喷在每个刽子手的脸上……

我的心被我的哭声震碎了。我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婴儿。我只能哭,心碎了也要哭。刽子手被我的哭声惹烦了,他们把我抛起,然后重重地摔下。背部的疼痛把我所有的神经碾成粉末,我死了。一个婴儿是多么脆弱啊。我直到死也不知道我是谁。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眼中的火焰熄灭了,他也死了,死不瞑目。原来成年人的生命同样脆弱。然而在这一瞬间他的容貌豁然清晰,不再是模糊一片。遗憾的是,也只有一瞬间。刚能辨认出他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男人,血渍和青肿丝毫掩盖不了他高贵悲壮的美,我的视野就熄灭了。因为下一瞬间,我死了。我至死也没看清楚他的样子。

我死得窝囊,死得不明不白。那个男人,也许是我很重要的人,因为死之后,我依然为他心痛、心碎。死人没有心?那么便是我的灵魂在痛、在碎。

……

又做这个梦了。一个莫名揪心的噩梦。樱木花道在半夜中惊醒,心有余悸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做噩梦的主角真的一点也不好玩,尤其是这样一个噩梦中的噩梦的主角。即使醒了,听到自己沉稳有力的心跳,却依然怀疑自己死了,心也碎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乱套的感觉啊!一次也就罢了,但是毫无道理的,这段时间以来他常常隔几天就做一遍同样的噩梦!樱木花道第一次有了羡慕流川枫的感觉,那只狐狸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睡着,显然没有梦魇干扰。

想当初我也拥有婴儿一样的睡眠呀!樱木怀念地想。可是“婴儿”这个念头又让他联系到噩梦的主角,那个莫名其妙的“我”,没来由地一阵心悸。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梦的?好像就是复健这段时间吧。……不对,第一次做这个梦是打败山王的当天夜里,背疼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噩梦惊醒。对啊,背!梦中那个婴儿也是被摔着了背才死掉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这个怪梦一定是背伤的副产品。但是凭什么一遍遍地做同样的梦啊?还有那个被折磨死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和背伤一点关系也没有啊……哇,不想了不想了,根本就是毫无道理。

樱木本就不善思考,更何况是这种想也想不明白的事,所以很快放弃。好在他一向精力旺盛,少睡一点不太会影响白天的活动。樱木得意地自言自语:“这就是天才与凡人的区别!”(注:   天才:就是本天才啦! 凡人:某只整天睡不够的狐狸。)




第二天一大早,直子医生见到樱木,心疼地皱皱眉:“樱木同学,你又有黑眼圈了,昨晚没睡好吗?”

“哈哈哈,大婶,不要大惊小怪啦,人偶尔失眠是正常的啦,怎么可能给天才造成困扰呢?”樱木有点心虚地嘴硬。

直子医生早已把这个单纯的大男孩的个性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当下看穿了樱木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是对樱木叫她大婶仍是有点不能释怀:“纠正过多少次了,叫我直子医生,别整天‘大婶’‘大婶’的!有什么心事就讲出来吧,年轻人失眠是很不正常的。”

“大……哦不,直子医生,你知道管梦的神仙是谁?”

“管梦的神仙?”直子医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概……是梦姑吧?”

“这个叫什么梦姑的,在哪里能找到她?敢耍本天才,我要让她尝尝惹天才生气的后果!”樱木捋起袖子,恶狠狠地游目四顾。

幸好直子医生跟樱木相处了一段日子,愣了几秒钟,总算跟上了他奇怪的思维,试探地问:“樱木,你夜里做噩梦了吗?”

“呃?”樱木被说中心事,转而把目光投注在直子医生身上。

“樱木同学,复健不仅仅是要让身体上受的伤恢复,医生还有责任解决病人心理上的困扰。以前也有很多病人担心身体不能恢复到和从前一样,整天忧心忡忡,夜里做噩梦……”

“直子医生,,我铁人樱木没有恢复不了的伤,怎会为这种小事做噩梦!”樱木急急争辩。

“不是这个原因吗?我也说嘛,樱木君一向都给人自信满满的感觉噢。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象三天两头有黑眼圈哎。”

“所以我才要找那个梦姑算帐啊!”樱木气呼呼地跺脚,“也太没建设性了,天天给我做同样的怪梦,我都能背出来了!”

“什么样的噩梦能让樱木君这么单纯的孩子睡不着觉?被大灰狼追吗?”直子医生忍不住逗逗樱木。

“大婶!”樱木一急,犯忌的称谓脱口而出。

直子医生终于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医生是个颇为严肃刻板的职业,可是面对樱木花道这个天真热情到没有一丝心计的大孩子,她总是忍不住像逗小孩一样逗他。但是一看到他着急发窘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监督樱木一下下地做拉力练习,她细细琢磨樱木说的话,眼里蓦然闪过一道光芒。专业的复健医师与普通医师不同,他们在掌握过硬的医疗本领的同时,还必须懂一些心理学知识,以解决复健病人这一特殊患者群的种种心理现象。她凝视着樱木线条刚毅而不失柔和的侧脸,沉吟道:

“你真的天天重复着做同一个噩梦?”

“一星期总有三四天吧!”

“以前也这样吗?”

“怎会?本天才过去一向跟噩梦无缘,但从伤了背那天起这个魔鬼梦姑就总跟我过不去。”

“果然……”

“?”

“樱木君,这个梦里有没有和背伤有关的内容?比如背疼、背酸之类?”

“有是有啦,但这种小问题也够不上‘噩梦’的档次吧?关键不在这,梦里面……”樱木皱皱眉,脑海里浮现出那惨无人道的血腥折磨,那个高贵倔强的男人……该怎么说呢?困扰自己的并不是那个令梦中的自己死亡的致命背伤,而是那个至死也不肯低头的英俊男子——让樱木即使清醒着也为他心碎。

直子医生注意到樱木拧紧的眉头和因痛苦而略显苍白的脸。是什么什么样的噩梦,让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一想到就心悸呢?她的语气严肃起来:

“樱木同学,你能跟我讲讲梦的内容吗?”

樱木停了手中动作,有些不情愿地重温那令他莫名恐惧的梦境。虽然做了那么多遍,但这个梦依然是模糊的,感官接触的都是被厌恶和恐惧极度扭曲的幻象,刽子手和受害者的面目都是模糊一片,除了那个男子在最后的一刹那豁然清晰的容颜,让人还没看清就已消失不见。唯一清晰并贯穿始终的是“自己”的哭声,昭示着“自己”作为一个婴儿的无能与无助。

樱木本就不善表达,何况是这样一个连身在其中都难以理解的梦魇。可是他终于说了,用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出的嘶哑却声嘶力竭的变调嗓音和激烈的动作,来诠释他的疑惑和颤栗。从头至尾,直子医生都一声不吭,没有打断,没有插话,只是目光中的沉思越来越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原以为在樱木花道这样一个开朗阳光的男孩的脸上,是永远不会出现此时这种悲哀、绝望、痛到心碎的表情的。

樱木说完了,却显然还没从梦里走出来。“那个混蛋梦姑,干吗把我这个主角安排成一个什么也不能做、只会哇哇大哭的婴儿?她难道不知道本天才是很厉害的吗?我要是出手,肯定能把那帮混蛋打得满地找牙,那个男的也不会死……”樱木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为什么会对此这么介意,本来按他大而化之的性格,怎么着也不会为一个无聊的噩梦大动肝火。

直子医生却以极其认真的口气问道:“你以前,做过类似的梦吗?我指的是背受伤之前。”

樱木眼神空洞地在脑海中搜索,摇了摇头。

“你在篮球场上,有没有经历过像让你背受伤那次差不多程度的剧烈碰撞?”

“当然有啦,我铁人樱木可是不死之身!”樱木有几分得意起来,“陵南的人猿大王(鱼住同学^-^)有次很不要脸地趁我灌篮时犯规,胆敢把我从空中撞下来,要是普通小老百姓即使不死也只剩一口气了(比如那只瘦弱的狐狸),但是本天才一点事也没有!(参见地区选拔赛中湘北对陵南一战)还有海南的阿叔(阿牧同学^-^),拦不住本天才就用撞的,但是本天才怎么会被那个泥头车撞伤(参见地区选拔赛中湘北对海南一战),哈哈哈……”

“樱木,听说你这次受伤是因为救球?”

“切,篮球场就是战场,比这更难救的球我都救过,居然会因为救球受伤,真是在阴沟里翻船……”

直子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樱木一眼,总结道:“也就是说,这是你打篮球以来第一次受严重的伤?甚至以前有过更剧烈的撞击也不曾受伤,偏偏这次伤了背?”

“嗯,怎么啦?所以我才不甘心啊……那只狐狸一定是因为我受伤才被选去全国集训的……”

“的确啊,以樱木君的体质,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受伤的人呢。”

“你也这么看吗?“樱木大有遇到知音之感。

“虽然说出来有点难以相信,但是照这么看来,你很可能是旧伤复发,而不是单纯受伤那么简单。”

直子医生语气很平静,但听在樱木耳里却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旧伤复发?!没可能的,我的背从来没受过伤啊!

直子医生没有理会樱木惊诧的脸色,继续说道:“你刚来复健的时候我为你做检查,迹象就显示你的背可能不是第一次受伤,但也不能完全确定。加上你告诉我这是新伤,我也就没有深究……但是樱木同学你不觉得奇怪吗,连你的朋友(指洋平)都说你的体质超出常人(原话是“拥有怪物一样的体质”),那种程度的碰撞如果不是正好触到旧伤,怎么可能给你造成这么大影响?”

“对……对哦……”直子医生这番深谙樱木脾性的连吹带捧的表述方式果然把樱木说得大点其头,但还是忍不住提出异议,“我不记得背受过伤啊。打篮球之前架是打过不少,但那些人都是些杂碎,哪是本天才的对手。狐狸是能承受本天才的头槌不倒的第一人,但是凭他根本伤不到本天才……”

“樱木同学,”直子医生打断他,“直到你刚才跟我讲了你的怪梦,我才敢肯定,你的伤是旧伤。”

“大婶你把话讲明白点好吗?别跟老爹一样神秘兮兮的。那个梦和我的伤有什么关系?”

“说过了别叫我‘大婶’!”直子医生气恼地敲敲樱木的头,“人如果经常做噩梦,说明他白天的活动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但如果是不断重复地做同一个噩梦,则往往和白天的经历无关——最大的可能是大脑皮层的某个很少活动的区域因为意外的刺激而不受控制地兴奋。”

显然,樱木花道被直子医生一番连珠炮般的专业术语弄得如坠云里雾里。直子医生无奈地摊摊手,采用白痴都听得懂的通俗说法循循善诱道:
“打个比方,一个闹钟如果长时间不用,性能会受影响吧?”

“嗯。”

“如果你隔了十几年才想起来用它,你敢担保它会像新闹钟一样正常吗?”

“不敢。”

“你扭动那个十几年不动的锈迹斑斑的发条,把时间定在早晨七点。到了七点,闹钟叫是叫了,但是不管你怎么按停,它都停不下来,刹不住车似的一直叫下去,这就叫长时间不动导致的失控。明白了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难得倒本天才!”

“你的噩梦就是这个道理,它很可能是你尘封的一段记忆,因为时间太久早就被你忘记。而你的背再次受伤就是那个启动的发条,它启动了这段记忆,以梦的形式,但是却刹不住车,弄得你一遍遍地做同样的梦。”

“怎、怎么可能?本天才记忆力超好(国中被50个女孩子拒绝,到现在她们的姓名长相生日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要真发生过那种事怎么会不记得!”

“记忆不等于经历,既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你看过的电影和小说……”

“笑、笑话!我哪看过这么恶心的电影和小说!更不可能是真的,那种黑社会谋杀一样的场面任谁看一眼就不可能忘掉……”

“所以你也没有忘呀。”

“呃?你什么意思?”

“樱木君最早的记忆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大概……是两岁左右吧,两个比我大两三岁的孩子招惹我,被我打哭了。”(月:原来花道这么小就显示出暴力天赋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呀)

直子医生黑线中。不过她是个出色的心理医生,继续循循善诱:

“如果四岁的樱木君打败了一个七岁的孩子,这种事你会记得吗?”

“当然记得!但你说错了,四岁的时候我曾经同时打败四个七岁的孩子、三个八岁的孩子、一个九岁的孩子。”(月:~0~一挑八呀!)

直子医生继续黑线中。“也就是说樱木君你记得很清楚了。那么,如果三岁的樱木君同时打败两个六岁的孩子,一个七岁的孩子,这种事你会记得吗?”

“当然记得!你又说错了啦,那一年我同时打败的是四个三岁的孩子,并收服了他们——你见过他们的,就是洋平、野间、高宫和大楠啦,哈哈哈……”(月:原来他们五个是这样凑到一块的)

直子医生额上的黑线加深。“唔……总之樱木君你记得很清楚就是了。好,如果两岁的樱木君打败四个两岁的孩子……”

“当然记得!你错了!”樱木急急打断,“直子医生你记性很差哎,我刚刚不是告诉过你我两岁时打败的是两个大我两三岁的孩子,两个!”(月:由此观之,花道的打架本领是随年龄的增加呈指数增长趋势:2、4、8……)

直子医生脸上的黑线在跳舞,强辩道:“难道樱木君一年只打一场架吗?就没有我说的情况?”

“我每年只要打一场架就够了呀。小时候我家每年都搬家,我到一个新地方只要打一次架,就没人敢再惹我了。”(月:我无语)

直子医生倒。爬起来,问最后一个问题:“樱木君你记得很清楚嘛。这回你听仔细了,如果不到一岁的樱木君打败了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你会记得吗?”

“当然记……等等,不到一岁的小孩能记住什么?我不是说了我最早的记忆是两岁吗?”

“你的意思是,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是不可能记住什么事的?”

“废话嘛,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

“可是刚才是谁说‘那种黑社会谋杀一样的场面任谁看一眼就不可能忘掉’?如果是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看到呢?也就是——婴、儿?”

直子医生拖长音强调的“婴儿”两字令樱木背脊一冷。再看直子医生时,她背对着阳光的脸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仿佛对着水晶球说出谶语的女巫。樱木莫名的感到不舒服,竟有逃避的冲动。但直子医生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很快接着道:

“其实你说得没错,那种场面任谁看一眼就不可能忘掉,所以即使是一个不懂事的婴儿,他也记住了。但是他虽然记住了,婴儿时代的记忆却自然而然地不属于懂事后的他的大脑的操控范围,那段记忆被封存在大脑某个角落,从没有走到前台来。表现在外观上,就是‘忘记’。但这种‘忘记’不是真正的‘忘记’,而是‘搁置’——长年累月的搁置,直到打开它的钥匙被无意中捡起。”

樱木的脑袋炸开了,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直子医生话语背后的暗示。“难不成,你认为……我就是那个婴儿?!”

“我什么也没说。”直子医生的语调依然平静。



【4】


“什么嘛!”樱木嘟嚷。

直子医生离开了,剩下樱木一个人沿沙滩做载重练习。忘了控制步速和时间,樱木机械地拖着阻力垫,脑袋里乱哄哄的。他的心里对直子医生的称呼已经变了,不再是“大婶”,而是“巫婆”——哼,她刚才一定对天才施了咒,害本天才差点就相信了她的无稽之谈!

我怎么可能是那个婴儿呢?那个婴儿死了呀,我却好好地活着!樱木一想通这一点,顿觉灵台空明,刚才备受蛊惑的纷乱心情一扫而光。“荒谬,荒谬!哈哈……我果然是个天才!”樱木激动得跳起来,不防被身后拖着的沉重的阻力垫拉得跌坐在地上。

从地上爬起来,樱木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很远,居然到小邮局门口了。于是想起流川前几天特地跑来取包裹,却抱回个大绒毛鱼的事。“呜哈哈哈……”樱木脑海里浮现出大花鱼下面长了两条流川的腿迎面跑来的怪样子,笑得几乎背气,郁闷的心情更加被抛得无影无踪。

所以当直子医生看到这个半小时前还被打击得昏天黑地的人居然哼着小调跑回来时,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子医生!(‘巫婆’毕竟还是不敢当面叫的)”樱木蹦到她面前,手舞足蹈,“本天才不可能是那个婴儿!”

“我也没说你一定是啊。”

“一定不是!我不是告诉你梦里那个婴儿死了吗?死了!可是我不但活着,还长到了十六岁!”

“……你的梦我记得很清楚。你说‘那个男人,也许是我很重要的人,因为死之后,我依然为他心痛、心碎’,对不对?”

“是啊,我是这么说。”

“请问人死了还会有感觉吗?还会‘心痛、心碎’吗?”

“这个……”

“既然还会‘心痛、心碎’,人就没死。一个婴儿能分清死亡和昏迷的区别吗?他被摔在地上,背受了重伤导致昏迷,而昏迷的潜意识里在‘心痛、心碎’,这样才解释得通。”

“昏迷还有潜意识?”

“只有死亡才能终止一切思维活动。只要人活着,即使昏迷、休克,大脑皮层中依然有孤立兴奋点,它们的活动称为潜意识。这和人睡着时仍会做梦的道理一样——人睡着时大脑皮层在整体上处于抑制状态,而梦则是孤立兴奋点的活动。你说‘死之后,我依然为他心痛、心碎’,其实是昏迷或休克中的潜意识行为。……也就是说,那婴儿没死。”

直子医生看着樱木面如死灰的神色,以为他在下一秒就会爆发了。直子医生几乎在一瞬间就想象出几种樱木爆发的样子:

1.        缩头乌龟式:   捂起耳朵大吼“我不听”,然后暴走。
2.        自欺欺人式:   “大婶!别想用‘钱意识’‘狐狸兴奋点’这些心理学上的劳什子糊弄本天才,我不会上当的!”,暴走。(月:花道,是“潜意识”和“孤立兴奋点”啦!)
3.        无理取闹式:   “我怎么会是那个只会哭、哭、哭的胆小鬼?!要真是我,会袖手旁观吗?本天才可是打遍神奈川无敌手……”,暴走。(月:花道哎,人家是人类的婴儿啊,不是刚生下来就会打架的小袋獾!)
4.        ……
5.        ……
…………
n.……

但是直子医生绝没有想到,樱木竟没有爆发。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在思考!

直子医生凝视着樱木强压惊恐勉力思考的表情,忽然有那么一点感动。直子医生本是个个性温和爽朗的人,四十岁之后,更是浑身透着一股母性的慈蔼。樱木之所以总是忍不住叫她“大婶”,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在心底里面,她并不排斥这个称呼。女人上了年纪,总不能指望别人叫“小姐”吧?但是就在她向樱木解释梦境后的一抬眼间,她被樱木的眼神刺痛了。那种眼神她并不陌生,所以一下子就读懂了,虽然樱木什么也没说。那个眼神写着:“你是女巫!”

“女巫”,是自她从事心理学这个专业开始就被扣上的外号。她是东大的心理学博士,非常优异的心理学专家。但是十年前,她转行做复健医师。原因只有一个,她在心理学方面的敏感度和洞察力在成就她的同时也孤立了她。她也不知为什么,平日里善解人意、大大咧咧的自己,一旦为人做心理咨询,神色就会变得缥缈神秘,目光不知不觉锐利起来,让咨询者产生所有的内心想法都被看穿的幻觉。事实上,她不但无一例外地看穿了他们的想法,找到了他们的心理病灶,甚至连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心理现象都看得一清二楚,语语中的。找她咨询过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看法,她在做咨询时就像变了一个人,冷血、漠然、神秘、尖锐,就像中世纪的女巫居高临下地对凡人施舍谶语的天机。“女巫”,他们在背后这样称呼她,包括她的客户、同学,甚至导师。

直子医生知道这个外号,当别人看她的眼神飘出这两个字时,她感到既委屈又愤怒。“我不是女巫!”她一次次地在心里呐喊。但是她必须对咨询者负责,既然看出了百分之百,又怎忍心只说百分之六十?她的诊所门庭若市,但是没有熟人敢找她做心理咨询。甚至,她没有近距离的朋友,因为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她。只因她能轻易就看到人心的最深处,可每个人的心里恰恰都有不愿人知的秘密。并不是所有像福尔摩斯一般洞察一切的人都能找到华生那样忠实的伙伴,直子医生就是一个例子。所以她终于下定决心放弃了薪水丰厚的心理医生职业,转行做复健医师。复健医师也需要心理学知识,但给患者造成的压迫感要小得多。

樱木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所以当直子医生注意到他的黑眼圈,问过后得知他夜里的噩梦并非缺乏自信的产物时,曾告诫自己:“不要好奇,这不属于一个复健医师管辖的范围。我可不想让樱木君也把我看成女巫。”但眼看他如此困扰,三天两头被同一个噩梦纠缠,于私心,于责任,都不忍袖手旁观。而一旦插手,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路追问到底,毫不顾惜对方听到这些话可能的激烈反应,最终推导出了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的结论。好在最后一刻她收了口,把那句“你就是那个婴儿”咽回了肚里,倒是樱木自己说出来了。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真相,但直觉告诉她,如果樱木相信了,麻烦就大了——就那个梦来说,也许反而是永远不要有谜底的好。事情到这个地步,她只好以一句“我什么也没说”搪塞,在心里祈祷樱木发挥一向的大条精神,统统忽略不计。

可是为什么,当樱木果真跑来向自己宣布:“我不可能是那个婴儿,因为他死了”时,自己忍不住反驳了他呢?现在可好,这个结论几乎已经无懈可击了。也许对直子医生来说,揭露心理事实的真相是一种本能吧?一种她想逃避,却往往无法自控的本能?“女巫”吗?“女巫”会如此粗心吗?

可相比起自责、后悔,直子医生现在最大的反应却是感动。以前如果她向客户毫不委婉地甩出这么一个可怕的结论,客户十个里面有九个会歇斯底里,拒绝接受并出言谩骂,还有一个干脆就不省人事了。可是樱木,性子暴躁激烈的硬木,却既没有发作也没有逃跑,而是在认真地思考、回味她的话!他显然是不愿接受这个结论的,这从他煞白的脸色和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来。但是他在耐着性子思考,想找出直子医生话里的漏洞,而非耍性子甩手走人。面对这样的樱木,直子医生既内疚,又感动。其实她刚才在解释“昏迷时的潜意识”时用了一长串心理学术语,并非樱木容易接受的通俗说法。也就是说,她自己的“潜意识”里是不希望樱木听懂的。所以她只好再次祈祷:“但愿樱木君听不懂那一大段术语,不了了之。”

两人离得很近,却又似乎隔得很远,无风,时间仿佛也凝滞不动。但总要有人打破沉默——樱木开口了:“我,是那个婴儿?”




两人间的空气仿佛被一下子抽空了。直子医生目瞪口呆地看着樱木,他,没有反驳?

樱木花道虽然是拥有七科不及格历史的满江红大王,但他脑子并不笨,只是从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罢了。刚才直子医生关于“潜意识”的一段话,乍听起来晕忽忽的,其实并不难理解。稍微想一想,樱木岂有不明白的道理?结合自己对梦中感觉的真实感受,他不禁也怀疑起那个婴儿是否真的死了。那种感觉是——背一阵剧痛,就像在对山王一战中自己忍痛上场时的痛入骨髓般的感受。是的,很疼,但并不致命。这疼痛让梦里的婴儿丧失意识,但是,他没有死,因为那种心痛到心碎的感觉亦是真实的。这就是所谓的“潜意识”?死人不可能有的“潜意识”?——他想反驳,但思考的结果却指向相反的方向:那个婴儿的确没死。

好不容易重构的轻松一下子土崩瓦解。自己就是那个噩梦里的婴儿?如此荒谬,为什么自己竟有几分相信?是因为直子医生的分析无懈可击吗?可恶,为什么要把梦的事告诉她?早知道她会用这付比老爹还高深莫测的气势说教自己,害自己着魔一样地尽想些有的没的,当初打死也不会说!这个大婶平日虽有些唠叨,但还蛮好相处的,怎么突然变成个鬼气森森的巫婆啊?那种好像洞察一切的目光,让樱木十分不爽。等等……她虽然说了一大通,但没有下结论吧?那个结论反倒是自己顺着她的话说的。有没有可能,她并不是那个意思呢?于是樱木试探地、怀着一线希望,用了一个问句:“我,是那个婴儿?”

直子医生表情复杂地看着樱木那张几乎是乞求的脸,终于没能狠心把那个“是”字从闭紧的牙关吐出。

是的,直子医生还是什么也没说。但是樱木眼里的希望却完完全全黯了下去,变成死灰的颜色。那付一言不发的怜悯的神情,迟钝如樱木也看得出来她想说什么。




樱木花道,男,十六岁的日本高中生。这天他得知了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自己,在不满周岁、还是一个婴儿时,曾目睹一个男人(很可能是自己重要的人)被残忍地折磨致死,自己也差点丧命。

——此时除了震惊,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也许是冥冥中的机缘巧合——他因为背伤而意外开启了沉睡十六年的记忆,而复健医师又恰巧是曾有“女巫”之称的天才心理医生。

但是,即使是破解天机的直子医生,也不可能想到,这是樱木命运转折的开始——那自他出生就注定的,一个红发婴儿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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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larry 发表于 2005-10-11 17:48:48 | 显示全部楼层
【5】



有人说,樱木是个行动快于思考的人。比如他能看穿仙道完美的假动作,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盗走他的球。田冈那个“臭老头”(樱木语)当时大惊失色地骇叫:“樱木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他不得不承认,那是樱木作为一个篮球员的身体的敏感,让他即使没有足够的头脑“看破”仙道的意图,也能够仅凭身体本能去截住他的球。

的确,樱木是个行动快于思考的人。但这并不说明,他的头脑比别人笨。事实上,他行动起来身体的感觉如此优秀,使人们忽略了他其实也是善于思考的(只是很少思考罢了)。比如在对山王一战中,他是唯一看出河田美纪男是个只会篮下转身投篮的初学者的人。还比如,他想通并接受了自己是那个梦中婴儿的可怕事实。

和直子医生进行了那番“比噩梦还可怕的交谈”(樱木心语)后,樱木把晚上做噩梦的时间拿来进行清醒的思考。樱木不是一个乐于逃避的人。所以,既确定了一个事实,樱木就开始思考它的来龙去脉。

从小就是不良少年的经历,使樱木拥有勇者级的打架经验。在那数不尽的打斗中流血是最平凡的事,自己从没觉得有任何不适——因为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人。但是他清楚记得梦中的感受,那个高傲的男人每添一道血痕,自己的心就痛上一分。一个尚未知晓人事的婴儿的心痛,只能是对他熟悉的人;而十六岁的自己做梦时面对血的心痛,则必然对方是自己重要的人。

——哪些人对自己是重要的呢?父母?爸爸在国三时过世了,因为自己被八个人缠斗,没能及时把病发的他送到医院。想到这里,久违的痛苦溢满胸腔。……妈妈还好好地活着,是这个世上关心自己的唯一亲人。亲戚是有几个(樱木也搞不清有几个),但很少来往,大概见了面也认不出来吧?有个舅舅?好像还有个伯伯?哎呀不管了不管了,都是些势利的家伙,不是重要的人。……国中向50个女生告白,但她们显然不想成为自己重要的人,居然拒绝本天才!想到此,樱木不禁神伤,但很快振作起来:我还有晴子小姐,晴子小姐好可爱,料理又做得那么棒 !(月:喂喂,人家跟你八字还没一撇呀!)……其余还有什么人是重要的?队友?和良田跟小三感情是不错啦,但如果他们像梦中的人那样被折磨的话,自己顶多心急如焚,却不至于心痛。跟洋平、高宫、野间、大楠大概也差不多吧?顶多更加着急一点。(月:花道啊,看不出你是这么狠心的人,要是被他们知道……)哦,倒是有个顶顶看不顺眼的人,那个臭拽流川枫……

说到底,自己也没几个重要的人嘛!更没哪个在我不到一岁的时候就死了。等等,会不会那个男人也不是真死,而是跟我一样昏迷而已?(樱木已经用“我”来指代“那个婴儿”了,伟大的进步!果然适应力超强啊。)……不,他的确死了,因为自己认识的人中,没有哪个人是被割了舌头的。樱木想到那些狰狞的刽子手割去男人舌头的残忍片断,胃里一阵翻腾。

对于梦中的情景,樱木已不像复述单纯的梦境那样无所谓,而是在用对待“自己的事”的眼光仔细地回想。这么一想,他又有了个了不得的发现。那个男人忍受那样非人的折磨和嘲讽,居然支撑了那么久!换作常人早就死了吧?是什么支撑着他到最后一刻还保持清醒的目光?——啊,对,目光!在一瞬间我有看到他的容貌,他的目光是清醒而愤怒的,然后就熄灭了……他的眼睛是淡淡的褐色! 淡淡的褐色,倒是和我眼睛的颜色一样啊。嗯,体魄也不输本天才吧?毕竟忍受那么久的折磨光靠意志力没有好体质是不行的。……唔,关键在,这样坚强的人会放弃最后一丝生命力,决不是因为意志力和体质,而是他觉得保持清醒和活着都没意义了。他顽强支撑那么久,又是什么让他突然放弃呢?——啊,是……樱木轻叫起来:是自己!那个婴儿!再明显不过了,婴儿被那帮刽子手狠狠摔子地上,哭声顿止,昏死过去。下一刻,那个男人眼里的火就熄了。是因为,他以为婴儿死了,所以才不想活了吗?

……樱木的大脑一片空白。这种想法太可怕了,这意味着,自己是那帮刽子手要挟的工具!试问,还有什么理由让一个婴儿亲临酷刑的现场?除非这个婴儿的出场是必需的!还有,那样一个高傲强壮的年轻男人,没有理由毫不反抗就任人宰割吧?除非对方手里有他顾忌的东西!——是……那个婴儿!樱木已没有勇气再用“我”这个代词,“怎可能,怎可能……”他在心里呐喊。还有,他为什么孤身一人出现在一群敌人中间?他难道不知道这很危险吗?还是他明知危险,也非这样不可吗?为什么?……有一个声音在樱木耳里轰鸣,樱木捂起耳朵想不去听,那个声音却钻到他的心里说:“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你在他们手里!”

而且,这整个事件根本就是一个阴谋!刽子手们以婴儿作饵要挟男人孤身入敌穴,可最后却并没有把婴儿交还给男人,可见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男人的命!

是……这样吗?曾经有一个人为自己孤身赴险,为自己在惨绝人寰的折磨下依然长时间保持清醒,并因为自己的“死亡”而含恨而死。他樱木花道何德何能,竟能得到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绝爱?

“不!不是我!”樱木猛抱住头,嘶哑地喊出。当然不是我,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引得一个成人对一个婴儿如此付出?樱木觉得,只有血亲。是的,只有血亲!可是如果曾有血亲为他作出这样的牺牲,他的父母怎会不告诉他?

“那个婴儿,不是我。”思考的结果回到了原点,樱木本该松口气的,却相反感到失落。内心深处,他竟有一点点希望自己是那个婴儿了。是……羡慕吧?那么小的年纪,就有一个人对他的爱深到如此、为他付出到如此。可是自己呢?父亲的教育理念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很少好声好气地跟自己说过话。母亲则是唯夫命是从的传统日本女性,父亲死后,整个人就像失去大树依攀的藤萝一样枯萎了,对花道除了一天三餐饭外皆放任自由。樱木是很喜欢自由的,但是内心深处,他宁愿拿出一部分自由,换取亲人宠溺的爱。这十六年的生命里,自己得到的爱太少了,50次失恋纪录,现在也不知是不是在踏向第51次的征途。突然想起这学期刚开始,得知晴子暗恋流川时自己失望难过的心情。当时洋平他们四个又开始吹喇叭抛彩带,我却没按惯例给他们一人一头锤。事后他们说,我无力地回头时幽怨的目光和缓缓走远的孤寂的背影,令他们大大感伤了一把。我却知道,我那样难过失神,不仅仅是晴子的原因。当时不知从哪飘来一首歌:

“正午的村兮……
  在一条笔直的大道上……
载货的马车……喀喀喀喀的……
载着隐士……渐渐走远了……“    (原作就是这样的,译成中文有点不伦不类)

于是长久积累的我也说不清的寂寞心情,就这样潮水般地涌上。渴望被爱的感觉……我是天生喜热闹的人,所以我不愿做隐士,乘马车孤寂地离去。

所以,我现在竟有那么一点点……希望自己是那个婴儿了。




“直子医生,那个婴儿……不是我。”

意料之内的对话,可是——意料之外的表情!直子医生盯着樱木,樱木非但没有兴高采烈,反而竟有一点点……失望?!这下直子医生真来兴趣了;“哦?这次是什么理由?”

樱木说出自己的推想。

“樱木!”直子医生竟激动地拍拍他的肩,“真看不出来,你的理性思维能力不是盖的!分析得这么透彻,我都佩服啊!”

樱木心一沉:我果然……不是吗?

“可是,虽然分析得很好,但太感情用事了。理性思维这台精密的机器里可是不能掺一点沙子的哦,小伙子。”

“嗯?哪里不对?”樱木有些期待。第一次,死不认输的樱木希望别人推翻自己的结论。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思维中的变量没出错,常量却出了点问题。”

“什么‘变量’‘常量’?又是心理学术语?”樱木搞不懂直子医生干吗老是用一些稀奇古怪的名词。

“这回是计算机术语啦。就不解释了,总之你的假定出了一点问题就是了。你假定那个男人要是你的血亲,你父母一定会告诉你,对吗?可……”直子医生突然捂嘴,生平第一次在做咨询时把最重要的话咽下了。

“?”樱木奇怪地看着她。

直子医生在心里呻吟:不能说,不能说,幸亏我停住了,好险!这个我只有九成把握,如果不是,就闯大祸了。樱木那孩子看起来大条,没想到想问题这么缜密,刚才他跟我讲的思路太令人惊讶了!所以这个绝对不能说——因为我不想……伤害他。

“呃,樱木同学。”直子医生清了清嗓子,心想,不说,启发启发总可以吧,“死人的事,活人有时是不会明白的。”

“……”这个启发太隐讳了,樱木果然没听懂。

直子医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干脆继续宕开一笔掩埋真相,“而且,并不是只有血亲之间才能做出这种付出的,人类的感情可不只是亲情一种啊。”

看着樱木茫然的样子,直子医生忍不住回头再启发一下:“如果不介意的话,再做一次那个梦,注意一下那个男人的体貌特征。”




第二天,直子医生见到樱木时,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直子医生!”樱木象个怨灵一样缠住她,“你是不是会什么魔法啊?为什么你叫我再做一遍那个梦我昨晚就真做了一次呢?”

“那是因为樱木君心里其实很在意这件事啊,跟魔法不魔法有什么关系。”直子医生暗暗神伤,哎,果然以为我是“女巫”吗?

“那个男人的样子我还是看不清啦,但是能肯定,他的眼睛是淡褐色的,另外身材高大强壮——他站着的时候比其他人高一个头。”

“果然……”直子医生一付了然于胸的样子,目光变得深邃而不可捉摸,打量着依然一脸困惑的樱木,仿佛想用x光揭开图坦卡蒙法老木乃伊上的黄金面具一样。

樱木可受不了这样穿透一般的视线,急得使劲跺脚:“直子医生你究竟发现了什么?快说快说!”

直子医生却岔开话题:“我记得樱木同学说,你的红头发是天生的?”

“当然!这种颜色的头发哪家理发店染得出来?这是天才独有的发色哦!”

“那樱木君像谁呢?爸爸还是妈妈?”

“我老爹老妈都是黑头发啦。我像谁?他们个子都不高也。总之他们生了个很出色的儿子就是了!”

“是啊,樱木君真的很出色呢。”直子医生转过身去,不让樱木看到自己的表情——她已经不能担保自己此刻会露出什么表情了,“所以你要好好复健,争取早日回到篮球场上!”

“哈哈,没问题,我是天才嘛!”樱木一得意,就把本来想问直子医生的话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对了,樱木同学。”直子医生停住脚步,郑重地叮嘱樱木,“以后如果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你弄不明白的,还可以来找我。记住哦!!”

“哈哈,没事我也会来看你的啦,大婶很好人呢!”

听到这久违的“大婶”称谓,直子医生第一次没纠正。大婶,总比“女巫”强吧?樱木花道是第一个找她做过心理咨询而不害怕的人,相反认为她很好人!真是一个独特又可爱的孩子啊。只是,若我把真相全部告诉他,他还会认为我是好人吗?

“人生,还是平静一点好吧?——所以,至少现在,我不会告诉你。”直子医生走出很远,深吸一口气,对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说。



【6】


新学期开学一个星期,樱木才正式到校上课。所以,他错过了一件令举校大跌眼镜的事。也幸亏他错过了,否则他定要怄气得吐血。

开学第二天,学校例行广播上学期末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的奖学金获得者名单。湘北惯例,学年考试中取得年级总分第一或单科第一的学生可领取奖学金。湘北是公立学校,不可能像私立学校那样拿出许多钱设立一大堆奖学金,所以只奖励年级第一名,这样也客观促进了学生之间的激烈竞争。

此刻,广播里正广播着奖学金获得者的名单。这一天是优等生的节日,同时其他同学也比较关心,因为若自己的朋友上榜,便有机会敲一顿饭。基于以上原因,偌大的湘北校园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专心地听着广播里报出来的名字。(有一个人例外,流川枫在睡觉)

顺序是从三年级开始。

“三年级总分第一名,3年6组的赤木刚宪同学。”(整个篮球部都在欢呼。虽然赤木已不在队中,但敲两顿饭应该没问题,因为总分第一名的奖学金是单科的两倍哪!)

“现代国语第一名,3年6组的木暮公延同学。”(哇,篮球部沸腾了,这下可以敲三顿饭!)

“数学第一名,3年9组的村上洋子同学。”

“英文第一名,3年6组的赤木刚宪同学。物理第一名,3年6组的赤木刚宪同学。” (篮球部部员兴奋的吼声从校园各个年级的校舍传出,赤木真不是盖的,怪兽级人才啊!不好好敲足竹杠誓不罢休!)

“政治第一名,3年3组的中条审二同学。”

(三井拍拍坐在他前面的中条的肩:“中条,记得一顿饭哦。
中条:你们篮球部这次已经大赚特赚了哎,还来敲我的?
三井:赤木那家伙一向小气的,跟你抽点钱我们好搞聚餐啊。
中条慑于三井曾经不良少年的威力,默许。
三井肚里笑开了,看我不用考第一,照样帮部里凑份子!)

……

接下来是二年级。

“二年级总分第一名,2年7组的田代加世子同学。”

……

“现代国语第一名,2年1组的蓝田彩子同学。”

(宫城:彩子啊……
“嘭嘭嘭……”校园各处传来掀翻桌子的声音,篮球部的部员忘乎所以。他们的计划已经从小型聚餐上升到北海道全鱼宴了!
老师们:果然,篮球部以赤木为首所有队员成绩优异。
流川枫的班主任小池老师:凡事都有例外呀!(青筋暴暴地望着睡得不省人事的流川))

……

最后是一年级。

“一年级总分第一名,1年2组的白河尚美同学。”

……

篮球部部员想:一年级就没希望了,今年的一年级要么智力平平,要么就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比如樱木和流川)。只有彩子悠悠地自言自语:“不,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还有奖学金呢——篮球部今年发大财了。”

下一刻,包括篮球部部员在内,全校师生的眼珠子都蹦出来了——只听广播里播道:

“生物第一名,1年10组的流川枫同学……地理第一名,1年10组的流川枫同学……”

先是,可怕的寂静。除了主角还睡得不亦乐乎外,其他人的嘴俱张成了O型,另有n个人下巴脱臼,一时半会是合不起来了。下一秒,怪叫声从各个角落发出来。流川枫是大名人,不仅以英俊的外形和华丽的球技俘获全校一大半女生的芳心,也以睡功第一、满江红的考试成绩闻名校内。这样一个期末考四科以上不及格的红分大王,怎么同时又是两科的单科第一名?

学校弄错了吧?(大家的心声)

只有被爱情(单恋)蒙蔽了双眼的流川命们高兴得热泪盈眶:“欧,流川枫,我爱你!流川枫,是天才!”

有些人在想:“难道1年10组还有一个人叫流川枫?”

深知流川底细的篮球部部员满脸黑线,他们可忘不了当初篮球部四员大将被赤木压着向老师请求补考机会的事。流川那家伙,好像有五科不及格吧?总不至于正巧剩下的两门考了第一?

处于事件中心的1年10组更是炸开了锅。

小池老师瞪着最后排那个无知无觉睡大觉的人,手里的粉笔捏断了:“大庭同学(班长),你去广播室问一下,看是不是弄错了。”

一个女生犹豫着举起了手。

“什么事?”小池老师问。

“那个……”女生站起来,怕怕地望着流川的方向,“流川同学的试卷是我派发的,他生物考了98,地理100。”

“不……不会吧?”全班惊呼。这次生物和地理试卷超难的,课外知识特别多,能考80分就很不错了,居然有人考98、100分?还是那个上课时从来就没清醒过的流川!

小池老师眼镜都要从鼻梁上掉下来了,挥手示意大庭不用去广播室了。

小池老师是班主任,同时也是数学老师。作为班主任,它可忘不了这个五科不及格、补考勉强过关的问题学生;作为数学老师,流川枫的数学菜到什么程度他可是领教过的。但同时他也模糊记得,流川枫补考的五门中不包括生物和地理。而且,湘北的考试纪律是很严格的,学生作弊被抓到会被开除出校,几乎没人敢作弊——所以,流川的成绩应该是真实的。……可是,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居然有人能五门全班倒数第一、两门全年级正数第一?

小池老师头一次用不那么愤怒的目光盯着流川的睡颜。全年级只有八个奖学金名额,自己班上就占了两个,是值得高兴的事吧?而且这个月自己的奖金也会增加。他本来还以为这个班连一个也沾不到呢。可是……连夺两魁的人是那个他最看不顺眼的流川,而且现在居然还在睡!小池老师心里五味杂陈。

同学们则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流川。窃窃私语声遍布教室:

“生物有一条,举一个细胞质遗传的人类遗传病的例子,他写出来了?”

“光合作用光反应阶段的光电反应过程他也知道?课本上没有呀!哪个变态老师出的题……”

“发酵工程的装置图他能全部画出来?”

“地理题里面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世界之最’他全写出来了?什么‘世界最大的珊瑚礁’‘世界最高的瀑布’……他从哪里知道的?居然考100分!”

“三大洋的洋流图(其中印度洋冬天夏天还不一样)……”

……

全班同学都恨不得把流川的试卷拽出来观摩观摩:那么变态的试卷上画着个100分是什么样子?

可是流川同学在睡觉——无人敢打扰。




应全校师生强烈要求,教务处动用了整个生物组和地理组的力量重新核对了流川的试卷。结果是——成绩无误!

只有从富丘中出来的毕业生对这个结果见怪不怪。彩子捂着额头,叹口气:“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那家伙在富丘时,生物和地理的奖学金可是从国一拿到国三啊!”

篮球部的部员像捡到天大的外快一样,一下课就冲到流川的教室,不怕死地摇醒流川。流川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面前人太多了,也不知道该打哪一个。正想是不是统统都要打,赤木不轻不重地一拳擂在他头上,总算清醒了。

“好小子,让人想不到啊。怎么其他成绩那么烂?”By赤木。

“流川,真想不到连你也能为咱们的聚餐出一份力呀,你真的有五科不及格吗?”By宫城。

“流川你这小子真有型啊,一边补考,一边拿奖学金!”By三井。

“流川,这次生物跟地理卷子很难也,我们班最高的也只有八十几分,你怎么考的?”By桑田。

“??????”By流川。(月:流川才刚醒,什么都不知道)




上课铃敲响。生物老师桥本站在1年10组门口,脑门却沁着汗。按惯例,新学期的第一课是评讲试卷。那么,他就得表扬一下那个拿了98分、比年级第二名多了整整15分的人。问题在于,那个人是流川枫,上课从不睁眼的流川枫!显然,他这个98分也不是桥本老师的功劳。可是桥本老师却因为这个98分多拿了一万块月奖金。于公于私,都必须要表扬一下。但……要是表扬的时候主角在睡大觉怎么办?他这个老师的面子该往哪儿搁呢?又不能叫醒流川,因为有小池老师挨打的前车之鉴。

总之,桥本老师万般不愿意地、硬着头皮走进了1年10组的教室。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桥本老师差点就失态得手舞足蹈了——流川居然醒着,在看他的生物试卷!

桥本老师心情大好,于是尽释前嫌,万分激动、毫不吝啬地把流川大大表扬了一番:“…………总之,这份试卷的课外知识很多,着重考察了同学们的课外涉猎面,流川同学在这种情况下能取得98分的高分,是非常不简单的……有一题要求举出一个细胞质遗传的人类遗传病的例子,流川同学写出了‘钟摆型眼球震动’,这是连标准答案里都没有的,非常不容易……,啊,流川同学,你有什么问题?”桥本老师看到流川枫举手,受宠若惊,马上示意他有问题就问。

流川枫站起来,指着自己试卷:“有一题改错了。”

桥本老师一愣,流川枫整张试卷就错了一题,如果这一题也是错判的话,那岂不是100分?但是,他的试卷可是经整个生物组核对过了呀,没理由出错的。不过,现在老师心情好得不得了,和颜悦色地说:“是你做错的那题吗?我们核对过了……”

流川打断他:“我没做错。”

“噢?”桥本记得流川做错的那题,从自己试卷上找出来,念道,“多选题,可选一个或一个以上答案:以下动物类别中,含有瞳孔能随光线强弱而缩小放大的物种的,有哪些?A.鸟类B.两栖类C.哺乳类D.昆虫类——这题很简单啊。大家都知道猫的瞳孔能随光线强弱变化,猫属哺乳类,所以选C。流川同学有什么疑问吗?”桥本当时看到流川选了“BC”两个答案就觉疑惑,那么难的提都做出来了,怎么这么简单的题反而出错?是笔误吗?

“蛙类中有一种崇安髭蟾,眼睛也能随光线强弱缩小放大,所以B两栖类也应该是对的。”

“崇安髭蟾?”桥本老师显然没听说过,尴尬地环视教室。学生中有几个在捂嘴笑:流川今天吃错药了吗?不睡觉却跑来跟老师抬杠?桥本老师倒没误会流川,因为他的试卷所折射出来的广泛涉猎面令他这个生物老师也颇感吃惊,他用询问的目光定格在流川身上。

流川皱皱眉,老师也不知道?要我说吗?无奈,他不情不愿地开口讲了他到湘北以来最长的一段话:“崇安髭蟾,因生活在中国福建武夷山崇安县境内而得名。雄性髭蟾在上腭两边生有1-4枚不等的黑色锥形角质刺;雌性上腭两边各有一枚甚小的角质刺,产卵后往往脱落,形成米黄色小点。由于这种蛙头上长刺,有别于其他蛙类,又称“角怪”。它的眼睛有两种不同的颜色,眼球上半部呈黄绿色,下半部呈深蓝色;瞳孔纵直,会随光线的强弱而缩小放大,在强光下瞳孔缩成一条纵缝,好似中午的猫眼睛。……”

流川觉得气氛怪怪的——以老师为首的所有人都在瞪着自己呈痴呆状!反正重点已经说出来了,还有产卵季节、习性等等,干脆打住不往下说了,实在也不喜欢一下子讲太多话。

见众人依然痴呆中,流川只好自己打破沉默:“老师,这题是不是改错了?”

“呃……流川同学,”桥本老师从惊佩中回过神来,“可以告诉我关于崇安髭蟾的资料你是从哪里看来的?”

“不记得了。”

“啊,不要紧,不要紧。我下课就去查。如果不出意外,你这份卷子应该是100分。”桥本老师给流川一个大大的微笑。

“太厉害了!”

“我还以为流川只会打篮球呢,原来生物这么凶!”

“不是人!他是动物辞典吗?”

……

流川对此充耳不闻,见事情解决,立马会周公去了。




地理老师比较明智,听说生物课上的事后,知道拿了100分的流川绝无醒着的道理。于是他让地理课代表在地理课前流川清醒的时候把他的卷子收来,以免上课要他展示试卷时打扰他的睡眠。

地理课代表把流川的卷子要到手,身边立刻被挤得水泄不通。所有人目光都往那条最变态的“世界之最”上看去,15分啊,大多数人连5分也没拿到!看到流川的卷子后,人群唏嘘不已。只见每个空都填得满满的:

“1.最大最深的海:珊瑚海;2.最小的海:马尔马拉海;3.最浅的海:亚速海;4.最咸的海:红海;5.世界最高的瀑布:安赫尔瀑布;6.最大的内海:加勒比海;7.最大的海湾:孟加拉湾;8.最长的海峡:莫桑比克海峡;9.最宽最深的海峡:德雷克海峡;10.最大的湖:里海;11.最深的湖:贝尔加湖;12.最大的淡水湖群:五大湖;13.最高的淡水湖:的的喀喀湖;14.世界最大的珊瑚礁:大堡礁;15.世界最宽的瀑布:莫西奥图尼亚瀑布。”

“流川……难不成把大英百科全书的生物、地理篇全背下来了?“学习委员既嫉妒又佩服地说。




幸亏樱木不在,否则绝对受刺激。狐狸也能拿奖学金?那猴子岂不是要去跳楼!



流川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7】


流川枫是个什么样的人?

流川枫的生物和地理很好。但若有人把这总结作他除篮球和睡觉外的第三样兴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到目前为止,流川枫爱的东西只有三样(月:我的目的就是要把“三样”变成“四样”,第四样自然是花道啦。^O^)。有两样是众所周知的,篮球和睡觉嘛;这第三样,则大概没几个人知道,也是流川枫的生物和地理之所以这么好的原因。——所以,流川枫并不是因为“喜欢”才把生物和地理学得这么好的,而是“必须”。




樱木通过复健恢复得很好,本来能在开学同大家一起上学的。但开学前一天发生了一件事,使他不得不推迟一周才到校——樱木病了。

樱木已记不起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印象中天才强健的体魄几乎从来不生病。可这一次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病了,而且还病得很彻底,在床上躺了一星期!

那一天天气很凉爽,樱木却从一大早起来就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运动过之后就更明显了,流了很多汗,甚至夏天最热的时候也没流过这么多汗!直子医生走过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樱木同学,刚才有女孩子来看你吗?”

“女孩子?没有。”什么跟什么嘛!

“那你身上怎么有这么浓的香味?我还以为是女孩子的香水味呢,真好闻。”

“连你也这么说?洋平他们之前也告诉我,说我一流汗就有很淡的香味。“也许是吧?樱木想,这种事他可从来不放在心上。

前些日子樱木军团来看樱木的时候,直子医生也被告知他们总结出的“樱木之三大怪现象”:红发、香汗、怪力,当时樱木还赏了他们一人一头锤,主要对“香汗”这一说法不满。直子医生后来注意过,樱木不管怎么剧烈运动,身上一点汗臭都没有。仔细辨别,还真有一股极淡的清香(或者说气息)从他身上溢出。直子医生曾感慨地叹道:“这就是阳光的味道!”

可这次的情况明显不同,樱木身上的香味异常浓烈,简直像刚用法国香水洗了淋浴一样!而且,今天给他安排的任务也不重啊,怎么刚运动就流这么多汗?直子医生凭医生的敏感,觉出樱木有些不对劲。手附上他的额头,竟是滚烫!

樱木发烧了,高烧39.2℃。受凉?感冒?都不是。检查来检查去,什么并发症也没有,只是单纯的发烧。可樱木的感受,却不想单纯发烧那么简单。头痛欲裂、四肢酸软倒也罢了,为什么一闭上眼,就听到身体里传来噼噼啪啪的爆裂声?而且这爆裂声有扩大的趋势,一段时间后,即使不闭上眼,也能听到这声音从身体各处传来。是幻觉,还是的确有东西在活跃着、改变着?复健中心的人把他送到神奈川县立医院进行全身检查,还是什么都检查不出来。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医生对樱木说:发烧产生类似幻觉是很正常的。

就算是幻觉吧,这幻觉干吗老也不消失?樱木感到自己的每个细胞都参与了发出爆裂声的行列,像炒在锅里的嘎嘣豆,一个蹦得比一个欢。“我要死了。”樱木想,“每个细胞都在蹦,我很快就会散架!”没人听到樱木心里的话,此刻的樱木在外人看来正昏迷不醒,虚汗直冒。

难受难受难受。樱木小时候有过发烧的经验,却绝不像这次这般难熬。不是疼痛,不是高热,而是像坠入了一个搅拌机,全身的组织都打散了,却不知何时才能拼装起来。从指尖到心脏,每个细胞都在闹革命,仿佛从哪个基因的旮旯里翻出来一幅新奇的编织图案,所有的细胞都兴致勃勃地把原先的毛衣拆了重编。樱木就这么耳里充斥着噼啪的爆裂声和搅拌机的隆隆声,眼前闪着细胞、毛衣、搅拌机这些七零八落的图片,昏昏沉沉躺了五天半。

第六天,折腾了樱木五天的搅拌机停了,毛衣织好了,细胞也不再蹦蹦跳跳闹革命了——樱木终于醒了。长达五天半的昏睡记录啊,樱木的硬汉形象被毁了。

樱木醒来的第一反应是傻笑。然后自言自语(其实他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可别人听不懂,姑且算自言自语):“那件毛衣的图案真漂亮呀,比原来的好多了,可惜领子没织好。”

“这孩子,是不是烧糊了。”一个医生颇同情地说。

接着樱木又闭上了眼睛——这次是睡着,不是昏迷。人家在搅拌机里呆了五天半,或者说,织了五天半的毛衣,累了嘛。

再次醒来已是晚上,毛衣和搅拌机都已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没说什么傻话。




樱木的病就这样不明原因地发生、不明原因地结束了。但是……

“樱……樱木同学?!”当樱木洗去一星期来的虚汗,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浴室门口零零散散站着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颤声惊叫。

“呃?怎么了?”樱木被他们的反应了一跳,总不至于自己急着出来忘穿衣服了?当下大惊,低头察看:浴袍系得好好的,没哪里出格呀。
再看那几个人,表情各异,总体来说像看到浦岛太郎从龙宫回来一样盯着樱木。有一个年轻女护士居然还红着脸!

樱木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回到浴室,直奔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对(居然有一个女生看到自己会脸红,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下一秒,浴室里传出一声惨叫,声闻四野:“这、这是谁?!”

雾气蒙蒙的镜子里,立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象牙般洁白的肌肤令身后雪白的瓷砖也为之逊色,略紧的浴袍勾勒出若隐若现的完美线条。樱唇皓齿,艳发星眸。面容韶秀而不失英挺,身段骄人而不失刚健。结实的肌肉像小松鼠一样在皮肤下窜动,磅礴的力量像激流一样在血液里奔腾。一拧眉,一嗔目,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是力与美的水乳交融,天使与战神的完美结合。

浴室里的蒸汽把少年的身影包裹得朦朦胧胧,宛如骤然翻开的神话巨著里走出来的美丽幻影。

“丘……丘比特?霍……霍格里斯[1]?”樱木结结巴巴地指着镜中人,难为他也知道几个希腊神话里神的名字。

怎……怎么回事?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是我在照镜子呀,我在哪里?樱木晕忽忽的,上前使劲抹镜子上的雾气,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卖力地把整面落地镜都抹得干干净净,樱木松了口气——镜中果然只有一个人,火红的头发,却不是自己是谁?……等等,自己的皮肤何时变得这么白?明明应该是小麦色的呀!……还有眼睛(樱木的鼻尖都凑到镜子上了),变成双眼皮了!……另有许多地方,虽不明显,但肯定和原来不同了!

樱木傻眼了:“印象中的自己似乎和镜子里这个不太一样……哪里不对劲?”

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梦游一样飘过走廊,樱木心想:完了,发烧这么久连视神经也烧坏了。虽然本天才长得很帅没错,但刚刚那个与自己有八分相似、二分变化的人未免太完美了!

惊魂未定地在自己房间站定,凉水冲脸,战战兢兢地走到穿衣镜前,“啊……”又是一声惨叫:还是刚才那张似是而非的脸!转头看看衣柜,看看床,看看桌子,没变形啊,怎么镜中的自己变了样呢?

樱木跌坐在床上,心想自己一定在做梦!干脆闭上眼睛,等梦醒来吧?眼睑阖上一会,昏迷中那番细胞蹦蹦跳跳的场面又若隐若现地在脑际徘徊,樱木怕自己再次陷入昏迷,赶紧睁开眼。蓦然他明白了什么。——自己不停地感到细胞爆裂,不是幻觉!虽然最后自己不但没散架,还清醒过来了,但细胞闹革命的结果是:自己被微调变形了!

原来发烧能让人变形,这样的认知让樱木打了个冷战。我会不会死啊?也许明天我就散架了……呜呜呜……




第二天,樱木发现自己没死,也没有散架的迹象。甚至,生龙活虎更胜往日!浑身似乎被注进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在薄薄的皮肤下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会以雷霆万钧之势迸裂出来。背上的些微不适也消失得杳无踪迹,整个身体给人获得新生的错觉。

不过,多了一个烦恼。樱木发现,病好后,自己身上的香味明显多了,稍一出汗就香气四溢。很独特很宜人的一种香味,却令他苦恼万分,因为好几个女护士跑来问:“樱木同学,你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非常好闻!”要不是对方是女生,他真想一个头槌敲下去——一个大男人身上香风阵阵,太诡异了吧。

樱木站在穿衣镜前,别扭地端详现在的自己。皮肤太白了,不顺眼。双眼皮,不习惯。啊呀,睫毛居然是红色的,这个以前倒是没注意过。呃,这睫毛也太长了吧,像好莱坞那些刷了几层睫毛膏的女明星一样……头发倒是长多了,几丝几丝毵毵地披在脸上还挺有感觉的。樱木想起自己为跟流川争海南一战失败的责任而剪发的事,灵机一动,对着镜中的自己信心百倍地叫道:“听着,不打败流川,誓不剪发!”至于这个誓言日后会否带给自己长发三千丈的命运,樱木就没考虑了。

顺利地把对自己外形改变的困惑转移到对流川的斗志上,樱木果然是个天才。

虽然满腹牢骚,樱木还是有一点点暗喜的。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这个自己,看起来还蛮顺眼的。从前的樱木花道,浑身散发着阳刚之美,却几乎没有一丝阴柔之气。就像夏日正午的太阳,绚则绚矣,美则美矣,但过高的温度和过强的光芒却会灼伤人的眼睛,使大多数人都不敢仰头平静地欣赏这种强悍的美,而是避之唯恐不及。加上一头象征不良少年的红发,樱木以前给许多人的第一眼视觉冲击是凶悍,却被忽略了那不多见的阳刚之美。

现在的樱木花道依然是阳刚的,但是少了一分恣肆,多了一分魅惑。脸的轮廓、五官、身材,好像都经历了微调,变得和谐无比。就像一块旷世的浑金璞玉,终经巧匠之手雕琢成精致灵动的飞天祥龙;又似一株遒劲的天山冷枞,经历一夜苦寒浑身镀满如晶似钻的冰魄雾凇。现在的樱木花道依然是太阳——夺目,但不灼人;霸气,但不凶悍。

袜子、鞋子、衣服都嫌小了。有过以前穿破篮球鞋的经验,樱木花道跑去请直子医生帮忙量身高。

192.8cm!发了一次烧,五天长3.6公分!他比仙道高了!至于流川那种小老百姓,本天才的个头把他甩得远远的!“呵呵呵……”樱木抑制不住地傻笑起来。

直子医生望着那个192.8cm的刻度,叹了口气。终于——开始了吗?

“大婶,发烧让人变形吗?”樱木终于停住傻笑,问直子医生。

直子医生瞪了他一眼,心想总算你还知道问。“樱木,这不是普通发烧,是二次发育。”

“二次发育?”樱木心里嗷嗷直叫,这个大婶,又用术语唬人。

“这是人类中很少见的一种现象,我也不很清楚。但据资料显示,二次发育会伴随不明原因的高温,发烧不止。退烧后,相貌、身体构造等会有一定程度改变。樱木君你更独特,很可能皮肤里有香腺,汗液像香水一样散发香气哟。目前怀疑二次发育跟人体的基因密码有关,有很大遗传倾向。”

“香腺?我才不要!又不是女孩子……”

“好多女孩子想要还要不到呢!目前人类历史上有记载的拥有香腺的人只有两个,都已经过世了。所以,樱木君你是独一无二的!”

“是这样吗?那……我会不会再发育一次?我想长得比大猩猩高。”

“哎,樱木,可不能再来一次了。”直子医生促狭地眨眨眼睛,“你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超级大帅哥了,要再来一次,天下的男孩子就要被你坑死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以前长得不好?(所以才被50个女孩子拒绝)”

“哎呀,樱木同学多心了。你以前就是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呀。现在其实也没有本质的变化,除了皮肤变白了、单眼皮变双眼皮外,其他只是稍稍改变了点,但起了画龙点睛的效果呢!如果说以前的樱木同学是帅气的话,现在就是帅呆了!所以樱木同学你一定要加油哦!”

这么露骨的鼓励樱木可从来没听过——老爸生前说话一直冲冲的,老妈的表扬也总是淡淡的,像温开水。自己一直是老师头疼的对象、同学避之唯恐不及的不良少年,哪里听过如此热情洋溢的暖心话?樱木受宠若惊,半羞涩半惶恐地挠着头:

“谢谢你,直子医生。……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么有学问,干吗不去大医院,偏要呆在这个小小的复健中心?”

“有些时候,有学问反而是呆在小地方好啊。”直子医生苦涩地笑笑,“而且我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说这么多呢,和樱木同学在一起真是无拘无束,能帮到你我也很高兴啊!”

“是……是吗?”樱木红着脸,“我也觉得大婶你……很亲切。”

直子医生感动地仰头望进那清澈得无一丝杂质的淡褐色双眸。知道她“女巫”般的能力还感到她亲切的人,这是第一个,怕也是最后一个吧?樱木花道不怕被人洞察内心,因为他的内心没有一丝肮脏不可见人。

“大婶……哦不,直子医……”

“叫我大婶没关系。”

“哈,大婶!我明天就去上学了!”

“好好干啊,有事来找我!”

“一定!”


[1]霍格里斯: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



【8】


夏还没有结束,清晨的太阳带着潮湿的暖意,怯生生地轻拱着沉淀了一夜的寒气。樱木睁开眼的时候,风正裹着海的气息从未关严的窗缝中吹进来,极轻柔地撩拨他额前艳红的发丝。樱木全心全意地享受着初醒的朦胧和宁静,今天,是回学校的日子。

回校,对樱木而言,还不如说是重回篮球社来得贴切。“篮球啊啊啊……”樱木发出起床之吼,一骨碌爬起来。

——嗯?榻榻米旁边好像多了样东西。樱木伸手拿过来,是一件崭新的天蓝色水纹长袖T恤,和一条十分有形的牛仔裤。另有一张字条:

“樱木同学,早上好!你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开往横滨的火车上。很抱歉之前没告诉你,我有一个学术会议要开,不能送你。如果原谅我,就穿上我为你挑的衣服吧!
又及:你临走前去理发店把头发修一下。你之前剃的是光头,一点不修就直接留头发会很难看的。
                                                            直子医生上”

“大婶开学术会议?……是哦,她懂那么多,原来是学者啊……”樱木放下纸条,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衣裤,“送我的?原谅她就穿上?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我本来就没生气,本天才又不是小孩,上学还要人送……”

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樱木边刷牙便打量镜子里自己的头发。呵,昨天头发湿的没看出来,原来这么长了!看来发烧不仅长个子,还长头发啊。虽然跟海南的野猴子、丰玉的长毛怪之流还不能比,但对樱木而言已经破纪录了……不过,既然发过誓不打败流川决不剪头,这头发是绝对不能剪的!——不过,修一修总是必要的吧?——镜子里自己的狂野发型要是去演人猿泰山一定很上镜。





“同学,剪头?”理发师努力抬头看着这个堵在店门口、把射进理发室的阳光遮得一干二净的高大少年,惴惴地问。明明交过保护费了,怎么还有“瘟神”造访?

“不是‘剪头’,是‘修头’,修头!”“瘟神”纠正,嗓门大大的,却并不凶恶。

看来不是平日常来滋事收保护费的小流氓,理发师一颗悬着的心刚放下,就见来人迈步走进来。本来被堵在门外的阳光顷刻间泻在他身上,理发师眼一花,在那一刹那间愣了神。

——红发,火一样嚣张的红发,却和一张如此白皙英挺的脸结合得这般自然。仿佛从安格尔的油画中走出的精灵,线条优美的肌肉匀称地构筑出修长结实的身体,在海蓝色的长袖T恤下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叔,剪得越少越好,只要修得像个样子就行了。”少年一再重申。

“知道了,放心,一定按要求办到。”理发师很快回到职业习惯中来,应道。接着心里一激灵:大叔?我才三十五呀,怎会看上去那么老了?(月:和刚十七岁就被唤作“阿叔”的牧比起来,你算好的了。)

“哇,你的头发在哪染的?染得真好!瞧这颜色……”

“砰!”下一秒,理发师额头冒烟地躺在地上。

“竟敢说本天才这么优秀的头发是染出来的?我这是天生的!”始作俑者气呼呼地大吼。

虽然不跟那伙流氓一伙,但这美少年也很暴力呀,呜呜……理发师哀怨地想。

“天生的?”樱木坐下后,理发师难以置信地把手指探进这簇耀眼的赤色火焰,“……红得这么纯正的头发,我以前倒也见过一次呢……”理发师拿着剪刀在樱木头上动作着,喃喃地说。

“谁?和本天才一样的红头发?”樱木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人可不简单呢……”理发师的眼里射出柔和与憧憬的光,“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她是那一届的亚太小姐,中国人,一头红发到大腿那么长,美疯了,简直不可逼视呀……”

“压台小姐?是什么?”(月:我倒。)

压台小姐?理发师的嘴角痉挛地抽动了一下:“是‘亚太小姐’!‘亚太小姐’是‘亚洲太平洋小姐’的简称。——知道了吧?”

“不知道。”樱木一脸迷糊。

“不会吧?!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居然不关心选美比赛?”理发师的剪刀差点剪到自己的手指。

“选美比赛?我经常能看到晴子小姐,还要去看什么选美比赛?晴子小姐是最美的!……哎呀,我都已经一个多月看不到她了,一定长得更漂亮了吧?……”樱木进入痴想状态。

“喂,你还听不听我说啊?”理发师伸手在樱木红得像番茄一样的脸前晃了晃。

“嗯,你说吧。”

“……好像是十七年前吧?对,当时我十八岁,和你一样还是高中生。那一年日本拿到了亚太小姐选美比赛的主办权。全国都很兴奋呢!亚太小姐选拔是每年亚洲、太平洋地区最重量级的国际选美比赛,那年有来自三十多个国家的佳丽到日本!外景、大型国服展示会、晚礼服表演、大型才艺表演秀、大型摄影比赛……总之让大家眼花缭乱,美不胜收啊!”

“哦。”樱木懵懵懂懂的,没显出多大兴趣。

理发师见状,立马切入正题:“当时咱们日本花血本买下主办权,有一个原因就是那年代表日本参赛的日本小姐呼声很高,赛前预测很有可能夺魁,祖国人民希望给她营造主场气氛助她胜出。要知道,那之前日本还没出过一个太平洋小姐呢!(月:‘太平洋小姐’是‘亚洲太平洋小姐的另一简称)——那位日本小姐也的确很漂亮,个头比普通男人还高,身材不太像传统日本妇女,倒更接近欧美女人那种高挑丰腴。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总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也不笑,所以报纸上封她个外号:冰美神。她站在一众美人中比别人高出大半个头,那种冷艳的气势!我们都以为她赢定了。”

“那你刚才说的那个红头发的中国人呢?”

“我就要说到她啦!真叫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本来中国除香港派人参赛外,大陆向来没有动静的。没想到就在初赛开始前冒出个中国大陆妹,一出现就把咱们日本小姐的光芒压下去半丈。那女人,真是个尤物!长相就不用说了,个头居然比日本小姐还高出一点!最夺人魂的是一头艳发,殷红殷红的直垂到大腿,好像火焰的瀑布在流淌。这个中国小姐的个性可活泼啦,和咱们日本小姐的惜字如金不同,回答问题时妙语连珠,英文棒极了。她最终打败日本小姐荣获亚太小姐桂冠,也就是因为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胜出的。”

“什么问题?”樱木稍感兴趣。

“呃……不记得了。总之她答得比日本小姐好就是了。”理发师摊摊手。当时他是看美人来着,谁记那些个问题呀?

樱木就像听了个“暂无下文”的说书,虽不是很有趣,但胃口多少被吊起了一点。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提问,日本妹败给外国妹,让樱木多少有点不服气:那个日本妹真是有够没用的,让到手的冠军飞了!——真想知道是个什么问题,两人又是如何回答的?见理发师兀自沉浸在回忆里,陶醉得连手上动作都停了,樱木联想到某个熟悉的画面,试探地问:

“大叔,你喜欢那个中国的太平洋小姐?”

“咦,你怎么看出来了?”理发师不防备被说中心事,脸刷地红了,“那么漂亮的女人,谁看了不喜欢啊……”

“哈哈……你刚才那种表情跟良田想彩子学长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怎么看不出来……连脸红的样子也一样!”

“唔……知道吗,日本的染发风气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中国小姐获胜后,年轻人潮水一样涌进理发店要求把头发染成红色。那时候日本很少有人染发,所以不得不从国外大批进口染发剂,一时大街上红发成风。我当时因为囊中羞涩没染成,至今遗憾呢!”

“原来红发曾经这么受欢迎?”樱木后悔怎不早生十几年,又能赶时髦又不用花钱。(月:这是你能决定的吗?)

“呃,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樱木啦,天才篮球手樱木花道!”

“樱木?‘樱花’的‘樱’?”

“是啊。”

“好巧啊,那个太平洋小姐叫月若樱。有一个字和你一样呢。”理发师兴味盎然地说道,随即像发现了什么一样盯着镜中樱木的脸,“说起来,你长得也跟她有些像……”

“砰!”理发师再度倒地,头顶冒烟中。

“你说我长得像你的暗恋对象?少恶心了!”樱木挥着拳头。

“像美女也没什么不好啊?”理发师实在不理解樱木的逻辑。





“这样可以吧?”理发师收起剪子,指着镜子里樱木的发型,问他。

——前面的少部分发丝从额头两边垂下,后面的头发长及肩膀,但并不披散,经过耳际收束熨帖在皮肤上。柔软的发质使得每一丝火红都会时不时随风轻扬。

“大叔,你手艺还行啊。”

“你刚才说你是篮球手是吧?打篮球的时候,拿发带裹在额头上,能防止头发挡住眼睛。等再长长的时候,后面的头发可以扎起来。”理发师补充道。

樱木站起身,像瞪仇人一样瞪着镜中自己的头发,恶狠狠地说:“流川枫,你等着!很快我就会把你打败,把头发剪掉!”

最后,无辜受了两个强力头槌、外加免费说书的理发师只拿到三十日元。(月:连营养费也不够呀!那些收了理发师保护费的流氓们,敢找樱木讨账吗?)



【9】


把三个十日元钱币扔在桌上,理发师自嘲地给额头上药:“总比给流氓理发,一分钱拿不到好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虚掩的理发室门被“砰”地推开:正主儿来了。一个声音叫嚣道:“店长,借哥们儿点钱用。”

理发师僵硬地转过身,只见店堂里站着三个人,外面隐约还有几个人影,正是隔三差五来敲竹杠的曾根原正男一伙。

“我不是交过保护费了吗?”理发师尽量放低喉咙说。

“这次不是保护费啦,只是借点钱,有借有还的。”曾根原眯起眼,无赖地笑笑。

有借有还?鬼才相信!但瞧这架势,不借行吗?要是把这伙人惹毛了,砸了他的店,他还怎么做生意?

曾根原见理发师不吭声,拇指翘起来指指门口:“我刚才看到一个红头发的人出去了,是刚在你这儿做了染发的吧?染发的费用不多不少,你就把这笔生意赚的钱借给我们吧。”

“刚才这笔生意?”理发师不禁失笑,指指桌上的三枚硬币,“第一,他没染发;第二,他只给了我三十块。”

“三十块?!“屋里三个人不约而同叫起来,“你把我们当猴耍啊,三十块连剪撮毛都不够啊!”

“他只肯给三十块啊!”理发师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们,心想你们比他还过分呢,不但理发从不给钱,而且收那么多保护费却从来没做过什么有关“保护”的事。

外面几个人见头儿进去半天不出来,不耐烦地喊道:“阿正,钱借到没呀?”

“道雄、隆夫,你们想不想干一场?”曾根原对着门口喊。

“噢?”外面站着的四个人都进来了。

“你……你们要干什么?我没说不借钱啊……”理发师赶紧解释。

“店长你别紧张啊,我们收了你不少保护费,总也该为你讨回这个公道吧?居然有人在我曾根原正男的地盘上理发只给三十块?简直是不把我们兄弟放在眼里……”曾根原正男把短袖T恤的袖口捋到肩上,其余六人也跟着起哄。

“这个,不必了……”理发师连连摇手,他对樱木的印象虽不佳,但还不至于希望他被扁。

曾根原一伙最近闲了几天没架打,早就手痒了,否则怎会好心替店长“讨回公道”?再者,又是七挑一这种必赢的架,岂有放过的道理?

“店长你就别客气了,我们去为你讨回应得的钱。告诉我那个红头发的人叫什么名字?”曾根原一付好斗公鸡的模样。

“不知道啊(骗你的)。我没问他名字。”理发师努力调整面部肌肉以显示自己说的是实话。

“不知道?……不过红头发的人应该很好找吧……”曾根原自言自语。

“阿正,你说那个人是红头发?”从外面进来的一个穿橘红衬衫的人问。

“是啊,隆夫。我看到他从这门里出去。”曾根原答。

“个子很高?”

“嗯……好像是吧。”

“和光中的樱木花道。”叫隆夫的人解下衬衫的领扣,阴鸷地说。

理发师一惊,他怎么会知道樱木的名字?不过樱木是高中生呀,怎么在他口里成了国中生?

“樱木花道……那个传闻中和光的老大?(月:《灌高》第一册,晴子的朋友藤井告诉晴子,樱木是和光中的老大)”曾根原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斗意更甚,“外面把他传得很厉害呢,现在应该升上高中了吧,好一阵子没动静了。凭那种国中级数,大概一进高中就被三年级的前辈们教训得服服帖帖了吧?”

跟班们一阵大笑。

只有隆夫不屑地撇撇嘴:“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哪所高中有这么了不起的三年级前辈,能把樱木花道教训得服服帖帖。”

众人止住笑,包括理发师在内都目注着这个穿鲜艳的橘红衬衫的人——后者正一粒粒地解开衬衫的扣子。扣子解开,露出胸口肌肤:上面刻着一道蜈蚣一样扭曲的长长的手术刀口。

隆夫伸出一个指头,一字一顿地说:“一拳。”

除理发师外,其余人脸色都一暗。这些人都是常打架的混混,看到那样的手术刀口,多少猜到了隆夫字面后的含义。

理发师却不明白,隆夫说“一拳”,但胸口上是手术留下的疤啊,还有明显的拆线痕迹。

隆夫低头抚摩着疤痕,半晌才接着道:“一拳,三根肋骨粉碎性骨折……手术后五个月才能自由活动……”

一拳,三根肋骨粉碎性骨折?——究竟是出拳的人不是人类,还是挨打的人骨头是玻璃做的?这伙人不了解樱木,但隆夫可是他们一年前就认识的。论打架的功夫,他们这几个人中除了曾根原正男和金井道雄,就数他鸭岛隆夫了。——既然鸭岛隆夫并非庸手,那么一拳打碎他三根肋骨的樱木……是人类吗?

理发师听得脊梁冒汗:这么说来,樱木刚刚撞他的头槌显然没使全力,否则他的头肯定像蛋壳一样四分五裂了!

曾根原凸鼓起眼睛,强作镇静道:“跟他单挑,可能是不大有胜算……”

鸭岛鼻子里“哼”地一声:“你以为我受伤时只有一个人?当时是八对一——我们八个人,他一个人。那八个人里,现在还有三个没出院,我是受伤最轻的一个。”

“你说的是一年前的事?”金井道雄把低压在眉际的帽子摘下,露出一双炯炯发光的野兽般的眼睛。

“咦?你怎么知道?”鸭岛诧异地看着金井。

“我推测啊。一年前碰巧听说,一个和光中的国中生一对四打赢四个高中生,那些高中生不服气,就喊了八个人来修理这个国中生。没想到当时那个国中生的父亲心脏病发作,儿子跑去喊救护车时被八个人拦住,虽然最后突出重围,但父亲也没救了。那个国中生发誓报仇,集结他的四个同党把那八个人找齐了,然后一挑八把那些倒霉蛋一古脑儿送进医院的太平间隔壁。”

理发师舔舔干涩的嘴唇,问鸭岛:“那个和光中的国中生就是樱木花道?你就是八个人中的一个?你们中还有三个住了一年多医院还没出来?”

鸭岛阴沉地瞪了理发师一眼,后者知趣地不出声了。

曾根原咳嗽一声,有些不高兴地望向鸭岛:“你就不想报仇?”

“当然要报!就是今天!”鸭岛一粒粒扣上衣扣,见同伴没人响应,加上一句,“叫上我们所有的人,我就不信撂不倒他!”

金井道雄重新扣上帽子,低沉的声音从帽沿下的阴影中传出来:“我也一直想会会他。一年前的事不能说明什么,他老头子死了,急着报仇,所以才超水平发挥!”

众人一听,顿觉有理,死气沉沉的气氛缓解了。是呀,为父报仇,杀得眼红了,才变得那么厉害!要是来个突然袭击,打他个措手不及,还不是很容易搞定。更何况,若叫上他们所有的人,那至少有十几个。用十几个人对付一个人,怎么看都是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如果能打败樱木花道,虽谈不上扬名天下,但扬名神奈川不良少年界是没问题的了。

所有人都看着曾根原,等他这个首领下令。曾根原也动心了,开始就是他提起话头要帮理发店老板“讨回公道”的,岂能因为对手比较厉害就做缩头乌龟?他作为首领的威信何在?既已骑虎难下,曾根原点点头。众部下一哄冲出理发店,分头叫人去了。

理发师的心噗嗵噗嗵跳着,瞪着安静地躺在桌子上的三十日元,头隐隐作痛。……不行,得想想办法,通知到樱木!




那边厢,曾根原集结到一十九个人,鸭岛更是把参加过一年前“战役”的四名已出院的“战友”一齐叫过来,凑足两打人——二十四个。以三倍于当年的兵力,预备给樱木吃足苦头。

“对了,你们有谁知道樱木上了哪所高中?”曾根原问。

“……”没人知道。樱木在国中时叱咤风云,上了高中却像蒸发了一样,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供不良少年们津津乐道的战役。

“那么,你们有谁知道能在哪堵到他?”

“我们知道。”以鸭岛为首的五人走出来,“我们认得他的家,就是烧成灰也忘不了!”他们拜樱木所赐在医院里呆得都快发酵长霉了,终于等到一雪前耻之日,争相带路。

金井提醒道:“樱木花道有四个跟班,级数也不弱,能不碰到最好,要是碰到了,我们分八个人出去对付。”

鸭岛带来的一个叫齐藤的小个子说:“那四个人中叫水户洋平的小子很难缠,两个人不一定能摆平,还是派三个人好。”

“行,就这么定了,出发!”曾根原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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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clarry 发表于 2005-10-11 18: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10】


樱木从理发店出来,应经下午两点过了。(理发之前,樱木在复健中心做了最后一次复查,加上办出院手续,耽了一上午时间。)回家跟母亲报了平安,樱木也不带书包,掂了颗篮球出门。

好久不碰篮球,樱木迫切地希望在回篮球社之前恢复恢复球感。最后的复查结果表明,他的背恢复得无懈可击,X光显示背部肌肉神经排列得比普通人还要健康几倍!医生们一个个大惊小怪,樱木心里却清楚得很:单纯复健的效果不可能这么好,大半都是二次发育的功劳。——为了进一步确认,樱木决定打一下午篮球,在社团活动时再赶到学校去。

哼着小调,樱木边用指尖旋转篮球边往公园的篮球场走。风把覆在他额边颊际的发向后撩起,露出阳光一样朝气英俊的脸,加上直子医生特地为他挑选的勾显他身材的衣裤,樱木在行人不多的街上引起了百分之一百零一的回头率(一百:行人     零一:猫咪啦、狗狗啦、知了啦……反正只要是长眼睛又恰巧邂逅花道的家伙们,都为之一怔哦!^O^)。

樱木对自己的新形象却没有自觉,只顾哼着“天才之歌”自娱自乐。回想起刚才踏进家门,穿着和服的小个子母亲迈着碎步来开门,见到是久违的儿子时的那种发自心底的惊喜与淡淡的宠爱,让自己满足得鼻头发酸。母亲已经不再年轻,眼梢眉角出现了浅浅的鱼尾纹——其实母亲年轻时也未必是美女,但她是一直以来最温柔地关心着自己的人。不论自己在别人眼中是如何不可救药的不良少年,母亲却从没嫌弃过他,十几年如一日地奉献着那片至亲至爱的慈母心,十几年如一日地叫着:“花道,好孩子。”即使是父亲因为自己的原因去世(花道固执地认为父亲去世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没能把他及时送医院),母亲也没有责怪一句,只是擦擦两只肿得像熟桃子一样的眼睛,拉着樱木说:“花道,好孩子,以后就剩咱娘儿俩了,你一定要坚强呀!”

樱木不是个唯美女是从的男生,他在意的往往只是一种纯净善良的性格,就像母亲。所以,他告白失败的五十个女孩子并非个个相貌出众——也因此引起洋平等人加倍的戏谑:“花道,你果然没女人缘哇,连长相这么一般的女生都不要你!”喜欢晴子,也正是那第一眼的清纯可爱俘获了自己的心,倒不是因为晴子有多漂亮。

母亲对一个人的影响果然很大呢。不是那样的母亲,也造就不出樱木花道这个混了多年不良少年却没有沾染一丝戾气、单纯得可怕的儿子。

是不是美女重要吗?理发师说的那个美得惊天动地的中国红发女人,相隔十七年也容颜不再了吧?再美的容貌也抵不过岁月的流逝,只有善良的性格才能越酿越醇。要是现在把那个中国的太平洋小姐,叫什么月若樱的,拉过来跟自己的母亲比比,自己的母亲未必就差了!(月:花道,你怎敢保证月若樱就一定不善良?干吗对中国人这么不友好?)

樱木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不爽月若樱,好像也不是怪她赢了日本小姐,倒是那头红发得罪了他——居然染一头冒牌的红发去选美大赛上哗众取宠!这让天生红发的樱木有一种莫名的受侮辱感。




公园里,熟悉的小篮球场上。知了间歇地吵吵闹闹,却没有人声喧嚷,像极了那个难忘的早晨,晴子教会樱木“平民射球”时的情景。

“晴子小姐现在是篮球部的经理了。”樱木拍着球靠近篮下,想象着晴子胸前挂着哨子站在球场边的样子,恨不得立刻飞到湘北篮球部去看看。不过,在回校之前,樱木决定先恢复恢复搁置了一个多月的对篮球的感觉,免得万一到时出丑。

平民射球、篮板下跳射、jump shoot(跳射)……樱木按初学时的顺序一项一项地练。隔了许久没碰球,出手时果然大失准头,所幸练习了两个多小时,进球率渐渐提升,维持在75%左右。

刚恢复训练能这样也不错了。樱木停下喝几口水,开始练自己最拿手的篮板球。由于没人跟自己争抢、堵位,基本的screen out做起来毫不费力,樱木练了几回觉得没劲,收手擦汗。

啊呀,居然忘了最具挑战性的入球方式——灌篮!樱木一拍脑袋,再次持球奔向球架。

“灌篮是晴子小姐教我的,我一定要做好!”樱木冲到篮下。生怕背伤影响自己跳跃,他在心里不断默念:“跳得高一点……再高一点……”呼地一跃而起。

嗯?情况有点不对……樱木单手抓球欲往篮里扣,却看不到篮筐!不会吧?明明对着篮筐起跳的呀……啊,身子已经到达最高点,开始往下落了。樱木一着急,伸出没拿球的左手胡乱一抓,倒是握住一物,身体不再下坠。

一个凉凉的溢着铁锈的东西顶着樱木的鼻尖,樱木打了个喷嚏,定睛一看:眼前赫然是刚才遍寻不着的篮筐!

呃?目光顺着篮筐上移,樱木发现自己左手握着的居然是篮球架的上沿!

樱木傻傻地看着顶着自己鼻子的锈迹斑斑的篮筐,把右手抓着的球放进去。“扑”的一声,球进——这个算哪门子的入球方式?灌篮、上篮、投篮……都不是,叫“放篮”倒挺合适。要是大猩猩在就好了,可以向他请教一下。

篮球落地滚开去,樱木吊在球架上,发呆。——他被自己吓住了。

难怪刚才找不到篮筐,原来在下面!光想着跳高一点灌篮,却高得离了谱,跳得比篮筐还高!自己的弹跳力是很好没错,但是何时试过碰到篮球架的上沿?

迷迷糊糊地跃下落地,樱木双手撑着自己的两个膝盖,抬头凝视高高在上的篮球架,恍如做梦一样。——不行,我得再试一次。

这次樱木不再拿球,两手空空地助跑、起跳……耳畔响过呼呼的空气流动声,身体像点了火的火箭一样急速升空,球架的下沿、篮筐一一在眼前掠过,接着看到球架的上沿,强烈的阳光从挡板后射过来,刺得樱木闭了眼。身体开始下落,樱木伸出右手,很快握住一物,睁眼一看:球架的上沿。

确信无疑了。樱木吊在球架上,一阵狂喜。这还是随随便便跳的,要是再加把劲,能跳得更高一点吧?这个情况要告诉直子医生。嗬嗬,她会怎么说呢?

——“二次发育!”樱木学着直子医生一认真起来就略带沙哑的嗓音,自问自答道。对哦,发烧病好后的第二天,感觉精力前所未有地充沛,浑身的力量像激流一样澎湃,原来竟是真的!

“哇哈哈哈哈……我果然是天才!以后请叫我超人樱木!”樱木以篮球架为支点晃来晃去,快乐得无以复加。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樱木发现地上的篮球不见了。居高临下一望,嚯,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以自己和篮球架为中心围成个半圆,篮球正在中间一个人的手上!




增根原一伙离开理发店后,理发师掩上门,只留一条小缝,从门缝后盯着他们走远,这才走出来,走向附近的电话亭。

电话亭里通常备有电话簿,上面记录着本县绝大多数电话用户的号码,以供拨打者查询。理发师翻开厚厚的簿册,搜索一番,却发现“樱”字前后的二十几页都被撕掉了。“真缺德!”理发师把电话簿扔在一边。总有那么些穷极无聊的人,以破坏公共设施为乐——撕二十几张纸拿回去有什么用?却给别人添了不小的麻烦。

这一带只有这一个电话亭,理发师惦记着樱木,加快步速往几个街区外的四目町走去。四目町的步行街有好几个电话亭,姓樱木的人又不多,应该能找到樱木花道家的电话号码吧?听鸭岛说樱木曾经是不良少年,还相当厉害,但好汉不敌人多,曾根原那种人向来不管什么“人多则胜之不武”,搞不好会倾巢出动!不快点通知到他,樱木就凶多吉少了……

赶到四目町,理发师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最近的电话亭,在电话簿里翻找樱木的姓氏。虽然这本电话簿亦有缺页,但好在“樱”字附近完好无缺。更巧的是,姓樱木的只有一个:樱木积介。想也不想,理发师拨通了这个“樱木积介”的号码。

“喂,樱木宅。找谁?”一个女中音。

“请问樱木花道在吗?”

“樱木花道?这里没这个人,你打错了。”女子说完,就要挂电话。

理发师赶紧叫住她:“对不起,请等一等。我有很急的事要找樱木花道同学,又不知道他家的电话,查电话簿,姓樱木的只有你们一家……”

“我们家没人叫樱木花道。”女人冷冰冰地说。

“那你们还有没有同姓的亲戚?”

“你这人有毛病啊?”女子低声咒骂。理发师以为她要挂电话了,话筒里却传来女子与一个男人对话的声音:

“当家的,这人问你有没有同姓的亲戚。”

“查户口的?”模模糊糊的男声。

“谁知道?说是要找什么樱木花道。”

“樱木花道?……”两人的对话声越来越模糊,理发师听不清了。

等了一会儿,换了个男人接电话:“喂,我们不认识什么樱木花道,你打错了。”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把响着“嘟嘟”忙音的话筒放回原位,理发师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刚才那一男一女干吗商量了老半天才拒绝他呢?从女的叫男的“当家的”来看,最后接电话的男人就是樱木积介。两人的声音都像中年人,以樱木花道的年纪,该是他们的儿子才对。——哎呀,不对!先前金井不是说,樱木花道的父亲死了。嗯,樱木花道不可能是樱木积介的儿子,看来是碰巧同姓。

理发师丧气地轻锤额头:樱木花道的父亲一年前死了,电话亭里的电话簿又是最新的,死人的名字当然被注销掉了——嗨,我怎么这么蠢,居然想从电话簿里找!

沮丧地走出电话亭,理发师脑海里蓦地闪过樱木积介问他老婆的话:“查户口的?”对,只要他是日本公民,政府的住民档案里总能找到吧?——快快快!




所幸日本住民登记制度完善,没费什么周折就拿到了樱木的住址。理发师找到挂有“樱木宅”门牌的小房子。门铃响后,半旧的门板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理发师退后一步,门开了,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女子走出来,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造访的陌生人。

理发师暗暗惊奇: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相貌普通的小个子妇人,怎么生出樱木那样高大俊美且个性莽撞的儿子?

“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妇人见理发师傻愣愣地上下打量自己,有些不自在地低头小声问。

“啊,失礼了,夫人。请问樱木花道在家吗?”理发师发觉失态,尴尬地搓搓手。

“花道?他回来过,现在出去了。”

“不在家?!糟了……”

“怎么了?”妇人听理发师的语气,隐隐有些不安。

“他出去多长时间了?”

“花道三点左右回来,没在家坐多久就出去了……到现在大概有两个多小时了吧。”

“他告诉你他到哪去吗?今天是星期四,学校要上学的吧?”

“花道前阵子在住院,学校里还不知道他出院。刚才他拿着个篮球出门了,也没带书包……”(月:好宽容的母亲呀,儿子逃学都不说一句。)妇人话说到一半喉咙就发不出声了,因为眼前陌生男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凭一个母亲的直觉,她意识到儿子可能出事了。花道上高中以后就很少打架,本以为日子从此会太平下来,可现在……

“先生,请您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妇人着急地问。

“是这样的……”理发师把事情的经过以最简洁的语言告诉樱木的母亲。

……

“您随我来。”樱木的母亲脸色苍白,语调却是镇静的,回身把理发师让进屋。理发师不禁佩服,不愧是樱木花道的母亲,临危不乱的气势显然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结果。

“啊,忘了自我介绍,敝姓仓田,仓田恒夫。”理发师微微欠身鞠了一躬。

“我是花道的母亲,樱木雪代。”妇人还礼。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花道肯定会去参加社团活动。我打个电话到学校问一下,看他在不在体育馆。”雪代为仓田沏上一杯茶,转身去打电话。

仓田理发师没心思喝茶,抿了几口,就跑去站在打电话的雪代旁边。

“什么?花道没来学校?”雪代再坚强,握着听筒的手也止不住颤抖了。

仓田一把抓过话筒,想告诉接电话的人问题的严重性,雪代却把话机上的停止通话键揿住了。

“为什么挂电话?通知学校一起找人啊!”仓田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凝重的雪代。

“不能告诉学校。”雪代咬着嘴唇,“无论什么原因,别人挑衅也好,自卫也好,打架都会让校方作出让花道退部的决定的。花道是真心喜欢篮球……从小到大,我还从没看过花道对一样事情这样执著……我不能毁了他的梦,所以,不能告诉学校。”

“那你准备怎么办?现在都快六点了,你的儿子危在旦夕啊!”仓田一筹莫展了。——本来一群不良少年打架,校方出面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啊。

“……办法倒是有一个,但太自私了。”雪代为难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什么自私不自私!再大公无私下去你儿子……”仓田说到一半硬生生住了口,,实在不忍心刺激这个善良得有些迂腐的女人了。

“……直接到体育馆去找篮球部,看他们能不能帮忙,让事情内部解决……”雪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来。

“那就走啊!”仓田拽起雪代就往门口跑。

“但是那样会让篮球部的其他部员陷入危险呀……还有,这场架看来是不可能避免的,要是让校方知道篮球部打群架,会被解散的啊!……会连累其他……“雪代挣脱不开仓田,边跌跌撞撞地跟着跑边解释。

“‘其他’、‘其他’,你光想着‘其他’,就不考虑考虑你儿子?”

“其他人也是父母生父母养的啊,让他们为了花道去冒险……”

“现在是救樱木要紧,人多一点,也许不用开打就能把那伙流氓吓走!”

雪代想想也有道理,这才穿上鞋子与仓田一起往湘北赶去。





【11】


湘北体育馆。

“流川!球路被堵死了就赶快传球啊!”彩子站在场边冲流川喊,恨不得把手里的大扇子敲上去。

此刻队里正在进行随机分组的二对二对抗赛,宫城和三井抽到一组,流川的搭档则是一年级的佐佐冈智。难怪彩子气得大喊大叫——面对宫城与三井两人铜墙铁壁般的严密防守,流川居然不传球给队友,反而毫不闪避地正面冲上去!

“流川你这小子,别小看我们啊!”见流川枫这样目中无人,宫城气得牙痒痒的。

“你这算什么打法,传球啊!”三井压住火气,发扬前辈风度教导流川。

佐佐冈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他本来就没指望流川会传球,因为自己和流川的实力相差太远了。可是这样子硬闯未免太乱来了……

三井自从上次与流川决斗后,对流川的技术留了十二分神,今次绝对要让这狂妄小子尝尝苦头!宫城显然与他心意相通,两人配合得滴水不漏,封住了流川所有的射球路线。

晴子抱着一摞饮品走进体育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三井和宫城两人使出浑身解数的联合防守果然不是盖的,流川根本无从出手!

“传球!”彩子气急败坏地叫道。

“呼!”流川手里的球总算脱手了,却不是飞向佐佐冈,而是沿着一条极陡的抛物线砸向篮板!

——这是流川做出来的事吗?自暴自弃?!

佐佐冈带着受伤的表情呆立着:流川宁愿胡乱射球,也不把球传给他……自己就这么没用,不配做他的搭档吗?

彩子青筋直暴地按住额头,晴子则吃惊得捂住了嘴——那个打球动作一向潇洒的流川,居然把篮球像扔鸡蛋一样扔出去?

宫城正打算以队长的身份把这胡来小子教训一顿,满肚子不满在出口前却变成一声惊讶的“咦?!”

那只被流川随手抛弃的“鸡蛋”,竟然入了篮!

“改我们防守了。”流川面无表情地叫醒像受了极大刺激般傻掉的佐佐冈,走向篮下摆好防守的姿势。

晴子捂着嘴的手放下了,眼睛里冒出两颗大心。

“这次算你运气好,流川!”宫城持球组织进攻,一付不服气的样子。

三井却若有所思,绕过流川时低声问了一句:“你果然很在意吗?”

流川不置可否,防守姿势压得更低了。

彩子不再大呼小叫,盯着场中四人,忽而转向晴子:“以流川的性格,不是随便出手的人。他刚才那球难道是有把握的?”

“一定是!”晴子无限崇拜地晕红了双颊,“把球朝头顶一抛,流川君又增加了新的进攻招数呢!”

“‘把球朝头顶一抛’!”晴子不经意说的话,却提醒彩子想起了一件事。她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如果刚才那球不是侥幸的话……流川那小子,还真是死心眼!”

就像要验证彩子的话一样,流川第二次以同样的高抛式手法射进一球。当他转身用目光扫遍目瞪口呆的全场时,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流川枫是要靠侥幸进球的吗?”(月:这句话他曾对樱木说过一次,在对海南一战体力不支倒地的时候。)

“这是你在全国集训时学到的新招式?‘乱抛式射球’?”宫城模仿着那个抛鸡蛋一样的手法,难以置信地眨巴着眼睛。

“不是。”三井代流川回答。

“呃?”宫城转向三井。

流川也诧异地看向三井(你怎么知道不是?)

“你们不记得吗?这种射球手法流川在全国大赛就用过一次啊!”三井道。

“是呀,对山王一战里。”彩子走过来。

流川撇撇嘴。

“啊,想起来了!”宫城经两人提醒,很快反应过来,“就是泽北老用的那种高抛式射球!这种高抛动作可以把球从远高过防守人头顶的角度射出去,泽北当时是为了防花道的拦截,因为花道跳得太高了。”

彩子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山王的教练吹嘘泽北是日本唯一会这种高难度射球的高中生,结果我们的流川使出同样手法,把他打击得不轻!”

“对对,我也想起来了!”

“是啊,流川同学为湘北争光了呢!”

“那个山王的堂本教练臭着脸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啊!

全体队员都想起来了。

流川枫,真是深不可测啊……这种古怪刁钻的射球方法!一年级部员羡慕地注视着流川,晴子颊上的红晕更深了。

但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在那场比赛中,泽北频频高抛射球,流川自始至终却只使用过一次。如果说泽北的高抛球战略令湘北束手无策、观众大开眼界的话,流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则大大压制了山王的气焰,令湘北起死回生。

——高抛射球是泽北为了进军美国苦练的防拦截战术,可以说是山王轻易不示人的秘技。可是为了压制樱木超人的弹跳力,泽北抛出了这枚终极武器。这种射球的技术难度已经远远超出了高中生的水平,难怪山王教练堂本自信地叫嚣:‘会这种射球手法的日本高中生,只有泽北一人!’所以当同一赛场上的流川也使出同样手法时,可想而知对山王场上场下的队员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是的,流川的一球,救湘北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是有谁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勇气、下了怎样的决心才毅然决然抛出那个关键一球的?有谁看到当那个球终于入网时,流川如释重负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是流川第一次在篮球场上使出自己毫无把握的招数!他当然知道球射失了的后果:恐怕所有人都会嘲笑他不自量力、打肿脸充胖子模仿泽北吧?可是他又不能不冒险一试:第一,这种射球技巧他曾经练过,可由于某个原因没能继续下去,但至少进球的概率还是有的;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湘北的士气亟需提升,而队中只有略会高抛射球的他才能挑起这个重担!

最终球进了,流川心里知道,是侥幸的。

之后,他当然也不敢再试一次。

谁说流川是个打球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为了球队,甚至抛弃了自己“从不侥幸出手”的原则!

全国大赛结束后,流川心里憋着这股气破天荒地一夜失眠,干脆半夜里爬起来写信。唿哨一声,窗外飞进一只小麻雀,向流川伸出一条腿。流川把只写了一句话的纸绑在麻雀的腿上,然后目注小鸟儿飞进浓浓夜色之中。

……

惨败于泽北的耻辱,支撑着流川挺过了两个月的魔鬼训练,终于真正掌握了高抛射球!(参加全国青年军集训时,流川只有夜里爬起来一个人到体育馆加练,这对嗜睡如命的流川简直是地狱般的考验啊!)

有了这个中的曲折与辛苦,才有流川在对抗三井和宫城时命中率极高的两次出手。这一切,三井和彩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他们至少看出,流川在对山王时只敢用一次的高难技术动作,过了一个暑假已经完全掌握了。毕竟,流川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啊(月:说得不好听一点,是睚眦必报),泽北给他吃了那么大的闷,他岂有处之泰然的道理?——这小子也真不简单啊,愣是把那种怪胎一样的射球动作真正学会了!





“晴子,我们今天早一点结束。你回家把部员拿到的奖学金加一加,每人扣10%交到部里,作为聚餐的公积金。”彩子说。

队员们一听,兴致勃勃地围上来,商量到哪去搓一顿。

“现在解散。自愿练球的人留下来,其余人跟晴子出去定饭店。聚会时间定迟几天,我们要等樱木回来。”宫城队长发令。

呼啦一下,兴奋的部员们跟着晴子蜂拥而出,体育馆里只剩下三井、宫城、流川和彩子。——流川几乎每天都在正常训练后追加额外练习,所以按惯例留下来。三井身为三年级学生,冬季的选拔赛显得尤为重要,因此最近都留下来继续练习。彩子则是为了尽到球队经理的责任,陪大家练到最后。至于宫城,自然是等彩子。

——所以当仓田和雪代气喘吁吁地赶到体育馆搬救兵时,偌大的场地只有孤零零的四个人。

只……只有四个人(还有一个是女的)!雪代和仓田心凉了半截,一脸疲惫沮丧地愣在门口。

彩子颇有些好奇地望着门口这两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中年人:欧吉桑和欧巴桑的奇怪组合,跑来看篮球部的练习?——连疯狂的流川命门都回家了!

雪代哆嗦着嘴唇,问彩子:“这位同学,社团活动已经结束了吗?”

“嗯,今天部里活动结束得早,大部分队员都跟另外一个经理去安排聚餐的事了,里面几个人要练晚一点回去。”彩子礼貌地回答。

完了……雪代绝望地想。就剩三个男孩子,去了也是徒增危险,还是不要告诉他们的好……

仓田似乎感觉到雪代的动摇,可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多几个人商量也好吧?所以不等雪代拉他离开,就急急地对着篮球馆里喊:“快想想办法,樱木遇到危险了!”

“樱木?”

“危险?”

正在对练的宫城和三井同时抛开球转过头来,流川投篮的动作也顿了一顿。

“樱木不是在复健吗?一直都没回学校啊。我们还想等他回来一起聚餐呢……他……遇到危险?”彩子大惊失色。

“现在没时间解释了,必须尽快找到樱木,有一帮流氓要围攻他!”仓田看了看手表,着急地说。

“‘一帮流氓’是几个?八个之内花道都没问题。”宫城一脸轻松。

“樱木那家伙,连铁男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一帮杂碎能把他怎么样?”三井安慰般地拍拍仓田的肩。

“……(好像不关我的事)”流川默不作声, 连头都没转过来,继续投球。

彩子大扇子一挥,每人头上挨了一下:“你们三个给我认真一点!樱木有背伤在身啊,这个时候跟人打架太危险了!”(三井:你……竟敢打学长!            宫城:呜呜,彩子干吗这么凶啊?   流川:……(我什么都没说,干嘛打我?)   雪代、仓田:||||||||(好强悍的女生啊……))

“请问两位是……”彩子回身看向两人,一脸紧张与关切。

“我是樱木的母亲,樱木雪代。这位是……”雪代感到难以措辞,该怎样介绍仓田呢?为樱木理过一次发的理发师?似乎不妥……

幸好仓田自己接口道: “我叫仓田恒夫,就是我通知樱木夫人的……”

樱木的母亲?一直背对着众人投球的流川停了手中动作,有一些好奇:白痴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于是流川转身向雪代看去。

不怎么像嘛……(流川、宫城、三井、彩子的心声)

流川的面孔一转过来,雪代和仓田心中俱是一叹:好漂亮的男孩子!而且,是错觉吗……好像有点面熟?

“我碰巧听到有一伙不良少年要对樱木不利,好像要报一个旧仇,很可能倾巢出动……”仓田把目光从流川脸上移开,向大家说。

“报旧仇?倾巢出动?那可不得了,我们快去帮樱木!”宫城不假思索地套上校服就往外冲,边跑边回头朝三井和流川喊:“我以队长的身份命令你们,跟我一起上!”

“哦?我三井寿是不顾朋友义气的人吗?用得着你摆队长的臭架子瞎下命令?”三井觉得宫城的话冒犯了他,不满地抗议道,三下两下穿好校服,

流川托着个篮球伫立在原地(为什么要我去?)彩子老实不客气地把校服外套扔到他身上:“你、也、要、去!”

雪代慌了,赶紧拦住当先的宫城:“队长同学,请你快阻止他们,你们只有三个人,不要去冒险啊!要是被校方知道你们闹出暴力事件,篮球部会被解散啊!”

“这种事我们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小case啦!这位当时……”宫城正想讲讲三井几个月前蓄意摧毁篮球部的事,遭遇到三井的杀人目光,噤声了。

彩子监督流川套上外套,这才走出来向满脸焦急的雪代介绍道:

“樱木夫人你可别小瞧这三个人哟!这位三井寿学长……”彩子指指三井,“是湘北高中三年级的前不良少年老大——现任老大堀田德男前辈是他的小弟哦!”(三井黑线中。哪有这样介绍人的?雪代和仓田都用怪怪的目光看着他!)

“这位宫城良田同学……”彩子指指宫城,“是现任湘北篮球部队长,入部前的身份是湘北高中二年级不良少年老大,当时是三井前辈的死对头,两人不打不成交哦,呵呵……”(宫城倒:彩子,你这样说我很丢脸耶!   彩子:我说错了吗?  雪代、仓田:|||||||湘北的篮球部,都是些暴力儿童吗?   月:樱木夫人,你儿子也不比他们好多少啊!)

“还有这位一年级的流川枫……”彩子指了指一脸不情愿的流川,“在跟樱木花道长达一学期的针锋相对中,始终势均力敌,不分胜负……很厉害吧?”彩子满意地看到雪代瞪大双眼上下打量流川。(流川被雪代看得有些不舒服:白痴的母亲果然也有点白痴。   雪代:居然有人能跟花道打架不分胜负?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流川枫?倒是听花道提起过,原来是个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仓田听彩子这么一说,稍稍安了点心,不过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和这三个暴力儿童保持距离。

“走,去找花道!”宫城打头,六人开出湘北。





【12】


“樱木花道!有种你就下来跟弟兄们较量较量,吊在架子上算什么名堂?不敢下来?”二十四个人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四十八道目光仰射单手挂在篮架上的人——那人面对着篮板,他们看不到他的脸,但是风中猎猎舞动的一头红发使他们有理由相信,这人正是他们找了一下午的樱木花道!

他们这次行动也真够不顺的,埋伏在樱木家附近两个多小时,连他的影子也没逮着(樱木那时已出门打篮球了)。后来金井建议把人分成两组,一部分继续留守,一部分分头去找。要求找到先别动手,回头通知大家一起杀过去。由于没人知道樱木现在是篮球手,所以又费了一个小时才总算堵到了在小公园篮球场打球的樱木。

“哇,篮球还我!”红发人似乎根本没打算理会他们的挑衅,扭头看见被他们扣住的篮球,一个鹄子转身跃下夺球。

倒是没什么阻力,樱木轻易从为首的曾根原手里抓过球——因为在樱木转身落地的一刹那,二十四个人集体一震,仿佛瞬间迷失了方向,定格在一种惊愕和彷徨混杂的情绪中。

——这……这就是那传闻中的和光老大樱木花道?除了见过他面的鸭岛五人,其他人心中都有两分怀疑地擂着小鼓。身材高大非凡没错,肌肉孔武有力也符合,一头标志性的红发就更不必说了,但……虽然不愿承认,套用女孩子的花痴说法,这家伙帅呆了!在学生黑道圈混了这么多年的道上老大,周身上下居然没有一丝戾气,仿佛没有沾染过一丁点里世界的血雨腥风,整一个最纯洁不过的运动男孩的阳光模样!这样一个出众的男孩,仿佛一个高贵典雅的存在,让所有在场的人不由不感到自惭形秽。

樱木琥珀色的清亮眸子笼在睫毛嫣红的阴影里,视线从包围他的人身上一一扫过。瞧这阵仗,似乎来者不善?樱木脑筋迅速旋转着。不记得自己惹过这帮人啊,哼,根本就不认识!难道是来跟我争篮球场地的?(月:你以为每个不良少年都像你和三井一样为了篮球金盆洗手吗?)

曾根原轻推了身边的鸭岛隆夫一把,小声问:“我们有没找错人?这人是樱木花道?”

“一年不见,这家伙容貌变了一点,但错不了——那种嚣张欠扁的眼神!”鸭岛低声咬牙切齿地说。

的确,樱木现在的容貌,刚巧处在每个以前见过他的人都能认出他,同时又不得不为他惊人的俊美而震惊赞叹的临界点。

而樱木漫不经心的表情,在眼神扫过鸭岛、齐藤等人时终于阴沉下去了。“一、二、三、四、五……”他嘴唇翕动,无声地数着混在人群中的少数几个他认得的人——害他失去父亲的混蛋们!

如果说刚才还有人怀疑眼前这红头发的家伙不是他们要找的人的话,现在却无人再起疑心了——还是那张帅气得使人难以移目的脸,但从红色麦芒一样的睫毛下射出的目光却不再单纯而随意,而是燃烧着赤裸裸的愤怒和仇恨的火焰!在这怒火的映衬下,原本包裹在象牙一般白皙的皮肤下的线条优美的肌肉蠢蠢欲动,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的野兽,不再是俊美的圣童雕像上华而不实的装饰,而分明化作战神躯壳上每一分每一寸的力量暴动!

——这就是樱木花道,传闻中无往而不胜的和光老大樱木花道!

即使是仗着拥有二十四人之众的鸭岛等人,也被这强大而霸道的斗意窒住了,发不出一言一语的挑衅。

先开口的是樱木。

“混蛋,为什么不八个一起来。”樱木把手中篮球滚出场外,咬牙切齿地问。疑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口气。

“拜你所赐,还有三个人现在来不了。不过有我们五个,收拾你就足够了。”鸭岛不甘示弱。

“噢?还没出院?”樱木嘴角勾出一抹微笑,声音里却没有半丝笑意,“那我今天就把你们送去陪他们,如何?”

“只要你有这个本事。”鸭岛道。他实在想不通樱木哪来这么大的自信,独身面对二十几个人还敢说出这样的大话。(月:其实樱木现在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以为来找碴的只有你们五个,其他十九个一律忽略不计。)

眼看五对一的架势就要形成,增根原一路十九人的人马却被樱木冷落在一旁。曾根原几年来横行霸道,何曾尝过被“忽略不计”的滋味,眼看就要发作,金井从旁一拽,及时把他拉住。

“别犯傻,让那五个人先试试樱木的实力,我们再做对策。”金井套着曾根原的耳朵告诫。

曾根原佩服地看了金井一眼,暂且按捺住了。

鸭岛之前跟樱木斗嘴时说“有我们五个,收拾你就足够了”,不过是逞口头之勇,实际的意图当然是二十几个人一起来对付他。没想到金井一句话,自己完全成了打头阵的试验品。鸭岛气急,恼怒地瞪了金井一眼。可是金井的帽沿压得太低了,根本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己方毕竟还有五个人哪,而且都是为了复仇不要命的主,再加上樱木也许有一年不打架了(因为道上一直没他的消息),手生了也说不定。鸭道低吼一声,招呼四人一齐攻上。

金井就像躲在暗处窥伺猎物的鬣狗,狡诈阴险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五米开外的决斗中心。五个人凌厉的攻势,樱木对付起来却像摧枯拉朽一般,才一个回合已有人被他击飞了出去,直撞在围观的人墙中。

金井心下暗惊:好快!根本没看清他的手法!

五人的战圈缩至四人,出现短暂的对峙,围观的人总算看清了圈子中央樱木的姿势。这么一看,人群中议论开了:

“咦?那家伙在干吗?起手式摆歪了!”

“你瞧他,左手摆高了,都快捧着下巴了,右手又太低,捂肚子啊?”

“对呀,拳击的起手式要领在于‘正’,否则怎么保证拳路准确和有效防御呢?”

“闹了半天,樱木那家伙根本不懂打架吗?光靠一身蛮力,实际上是个连起手式也做不好的外行?”

众人对着樱木指指点点,窃笑不已。

可是还没等到他们笑咧的嘴合拢,嘲笑的声音就变成了惊恐的低呼——樱木从看似不成章法的起手式闪电出击,又撂倒了一个人!

“你们才是大外行!”曾根原的脑门沁出了冷汗,却不忘教训这帮丢人现眼的喽罗们,“正常人起手式摆不正就会影响拳速和拳路,但他的拳法早已圆熟自如了,根本就不受常理的限制。双手故意不摆很正,这样出拳的角度和力度就灵活多样,速度反而大大提高!樱木那家伙是个打架天才!”

“如果他是天才,我就要把他扼杀在摇篮之中!”金井鬼魅一样的声音飘进曾根原的耳里,后者扭头望去,金井已经把帽子摘下了,野兽一样狡狯嗜血的眼睛暴露无遗。




两人出局后,樱木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击已然快得遁于无形:利用高大的身形和超长的臂展与敌人拉开距离,加上前手拳时不时地出击,鸭岛、齐藤等三人根本无法近他的身,所有敌方进攻都化解在外围。齐藤和另一个瘦高个已让樱木快准狠的后手拳打得眉弓开裂,鸭岛也被他神出鬼没的右手小摆拳揍得脸上挂了彩。

表面看去似乎还是双方互动的搏击,实际上外围的三人早被拖进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被樱木欲擒故纵、声东击西地弄得身心俱疲,却无法打开一个出口逃出去。

鸭岛和齐藤绝望了。自一交手时起,他们就开始明白,以他们现在的水平想找樱木报仇,无异于拿五只鸡蛋往石头上碰。第一个被摔出去的东田末吉,别人看不清他是怎么中招的,他们可看清了——他根本就没碰到樱木的拳头,只是被拳风扫到而已!一年前的樱木能一拳打碎人的肋骨,而现在的樱木只要拳风就能震裂人的脏腑!一年前的樱木起手式还是端端正正的与别人毫无二致,而现在的樱木竟领会了以奇胜正的精髓!

毫无疑问,樱木是恨他们的,因为他们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但是与一年前相比,现在的樱木在暴怒之余还留有一点理智。正是这点理智令他收起了自己凌厉无伦的拳劲,只用一分力跟他们缠斗。拳劲大为减小,拳风就不再骇人,否则他们三个早就横尸于地了。

鸭岛、齐藤和瘦高个濑口羞愧难当,他们正在受一个欲除之而后快的敌人的施舍!

“别假惺惺的了,我们不领你的情!”濑口喘着气冲樱木说。

“那你们想死?”樱木瞬间加大出拳力度,顿时罡风阵阵,鸭岛甚至听到自己的骨骼经不住压力的喀喀作响。樱木故意卖一个破绽,让三个人踉踉跄跄躲到几米开外。眼见他们惊惧的目光,樱木微微一笑,不再追击,收手站立。

鸭岛五人面如死灰。他们不知道樱木在这短暂的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从外形到格斗能力都变得有如天神。还有,最不解的是,刚才的打斗中他不知放了多少水,明明一付想把他们吃了的眼神,却不知什么原因屡屡放过下重手的机会。(月:很简单啦,他怕麻烦惹大了会被禁赛嘛。人家现在是篮球员哦!)

从前,樱木就是不良少年这个野马群中一匹出类拔萃的天马,天生的蛮力与精湛的格斗技巧使他名声大噪。但是那时的樱木还不成熟,充其量只算一个小马驹。现在,当年的小马驹已经长大,宛然一匹不折不扣的完美天马。他那强大的力量已经不是一个“蛮”字所能形容,而是近乎“妖异”;他的格斗技巧也不是“精湛”这两字所能涵盖,而是彻头彻尾的“神乎其技”。

樱木剑眉微立,看着鸭岛三人退进二十几人的包围圈,也不阻止,只是原地伫立着。包围圈一阵骚动,有人上前缩紧,有人害怕后退。




当雪代、仓田和篮球部的宫城等人千辛万苦找到樱木时,看到的就是他于残阳中伫立的情景——夕阳的金辉中,披洒着叛逆的鬣鬃,自天而落,踏碎红褐色的岩石,四处飞散的碎片稀松酥脆印满齿痕,将大地鸣奏出摇滚。

——这样的樱木,熟悉,又陌生。熟悉,因为那头骄人的红发和阳光般的气质;陌生,因为两月不见,樱木竟已疗养成一个肤色白皙、骨奇神秀的少年!无论是早就在场的众人,还是刚赶到的宫城三井等人,视线的焦点都被这幅图景融化了。——之所以说“几乎”,因为凡事都有例外——

“啊,后面!”鸭岛一声惊呼。金井不知何时溜到樱木身后,双手握着一根粗粗的铁棍往樱木头上劈去!

樱木听到鸭岛的提醒迅速缩头,但充其量只能把受伤的时间推后0.5秒。

“花道!”

“樱木!”

场外的人惊呼着发步往里赶,哪还来得及?




眼看唯一的希望就只有指望樱木的铁头功了(月:铁头再强也比不过铁棍吧?),那根急速下击的铁棍却在空中停住了!

“……”待彩子宫城三井看清铁棍停止下落的原因时,嘴张大得可以塞进两个鸭蛋。

樱木正在心里大叫“糟糕”,脑袋上却没感到预期的疼痛,疑惑之下,扭头看去——“呃……”嘴张大的程度可以塞进三个鸭蛋。

“大白痴。”流川枫不爽樱木大惊小怪的傻样,脱口道。他的双手正握着金井持棍的手腕,从金井面部扭曲的程度看,他还在加劲。

“嘎达”“嘎达”两声脆响,金井惨叫一声,铁棍掉地,他的两只手腕都被生生捏断了。

樱木的嘴巴好不容易合拢,又不禁张开,张开,又合拢。直到流川转身走开,他才跺着脚挤出一声暴喝:“流……流川枫!你给我站住!”

流川略偏过头:“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你你你哪有救我,本本天才铁头天下无敌,即即即使打着了也只有棍断而非头亡。你你这只狐狸多管闲事,我我才不领你的情。”

流川枫耸耸肩,继续往外走。

“幸亏流川反应快,别人看着樱木发呆的时候,只有他注意到那个卑鄙混蛋溜到花道后面,及时赶去制止,否则真不敢想象。”三井心有余悸地踢了踢地上惨白着脸耷拉着断腕的金井。

“……因为只有流川不会盯着樱木发呆啊!”彩子讪讪地道。

“还有,围着花道的那帮人里面刚才有人提醒花道注意哎,要不是这声喊让花道避了避,流川再快也赶不及。”宫城道。真想不通,哪有给敌人通风报信的?

樱木此时也看向鸭岛,满脸不解。

“这样便不欠你的情。以后我们再打过!”鸭岛指着樱木,一字字说道。

“嗬,一定奉陪!”樱木扬了扬眉毛,爽快地答应。

金井满怀怨恨地盯着鸭岛:你竟敢坏我的事!

鸭岛走过去,毫不避让地回视他:“是你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在后!”哼,居然拿我当挨揍的试验品!

增根原顿觉难办。金井和鸭岛是他的左右手,他虽不满鸭岛为了赌气坏了大事,亦对赞同金井让鸭岛几人单独冒险打头阵颇感愧疚, 袒护哪边都不妥。抬眼看到流川枫正没事人一样往外走,气不打一处来:都是这突然冒出来的混小子搅了老子的局!

“喂,伤了我们的人,就这样轻易走开?”曾根原跨上几步拦住流川的去路。

喽罗们呼啦一下跟在首领身后靠上去,在流川面前围得水泄不通。

这……这家伙真巨型!比那个樱木矮不了多少……堵在流川面前,曾根原他们不得不抬头仰视才能看清这个男孩的样子。这一看,众人脑袋不禁“嗡嗡”作响——刚才以惊人的反应速度救了樱木、以恐怖的握力捏断金井手腕的人,竟是一个连美女也难出其右的清俊少年!如果说樱木是“帅呆了”的话,这家伙就是“酷毙了”,那双如飞瀑下的深潭般沉淀了幽深魅惑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眸子,简直具有将凝视者溺毙的魔力。

“你待怎样?”流川枫不耐烦地欲推开挡道的人。

“我待怎样?”曾根原邪邪地一笑,招呼喽罗们,“给我上,把他的手废了,跟金井报仇!”

“欧!”除了先前跟樱木打的五人及受伤的金井,其余人早就看得手痒,曾根原一下令,十八人如恶狼一样迫不及待地向流川扑去。

三井和宫城岂有失误第二次的道理,还没等包围圈形成,已经跃入战团与流川站在一起。

“花道,快帮流川同学!”雪代对流川救樱木一事感激涕零,不停地催促还站在一边拿不定主意的樱木。

“老妈你说什么,要我去帮狐狸……”樱木窘迫地反驳站在场边不断做手势的母亲,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往战团中心挪去。

樱木蹿到流川身边,两人目光相会,视线交迸出激烈的火花。

“哎?樱木同学和流川同学的气氛好奇怪啊!”不明就里的理发师仓田一脸问号。

“喂,你们就不懂看看场合吗?在这时候上演湘北名产‘针锋相对’?“彩子恨不得冲过去揪这两个笨蛋的耳朵。

“湘北?他们是湘北的学生?”曾根原听到彩子声音,又注意到新近加入樱木一边的三个人清一色的红黑相间的校服,问身边的人。

“没错,这个是湘北的校服!”有人认了出来,回答他。

“原来樱木花道高中去了湘北吗?”曾根原小声叽咕,“那么这三个就是他的跟班了?不是有四个跟班吗,怎么少了一个……”他想起临行前金井和齐藤的提醒:樱木的跟班实力也不弱,其中最难缠的好像叫什么水户洋平。

曾根原暗示手下人暂缓进攻,指着流川问:“你是水户洋平?”他只知道水户洋平是樱木军团中的二号人物,身手不凡,刚才流川露出的一手实力甚至不下樱木,所以怀疑他就是水户。

马上就有人扯曾根原的衣角:“老大,你弄错了,这小子的名字好像叫‘狐狸’(我听樱木叫的), 不是水户。”

“狐狸?那是人的名字吗?”曾根原不客气地赏了他一拳。

曾根原这么一问,宫城三井自是觉得好笑,樱木流川也停止了眼神战。

……水户洋平?是谁?这名字好像听过……流川托着下巴,奇怪地望着曾根原。

“洋平?你说这只狐狸是洋平?!你脑袋秀逗了吗?洋平比他帅多了。这只狐狸哪里比得上洋平了?瘦弱、没体力,整天睡不够,还总是一付没有表情的无聊样子……”樱木滔滔不绝地指责曾根原。

“大白痴!”流川对樱木的经典评语。

于是,眼神战继续,还有白热化的趋势。

曾根原一伙黑线中:那两个人真是站在一边的吗?瞧这样子,我们还没动手,他们倒要先打起来了。还有,真有人叫“狐狸”这种名字啊?……不过他们闹内讧正好,己方有机可趁!

曾根原一个暗示,六个喽罗分了出去,四个困住宫城和三井,两个偷袭樱木流川。

可惜——暗算失败!樱木和流川就像背后长眼一样,迅速收回交击的目光,一个出一拳,一个出一脚,干净利落地解决问题。宫城和三井也不是省油的灯,攻击他们的人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哈哈哈……”樱木叉腰大笑不止,“想搞偷袭?本天才可是久经沙场——既要跟狐狸打架,又要防猩猩的拳头,没有收发自如的本事怎么行?”

“他们要是没有这种边打架、边耳听四路眼观八方的技术,也不配被称作湘北名产‘针锋相对’啊!”宫城对被打趴在地上的六个人解说道。

“阿正,对付这几个人,绝对不能分散实力!”金井趁乱钻进了己方的人群中,忍住剧痛提醒曾根原。

“你放心,这回决不便宜他们!你快去医院治伤,这里交给我们了。”曾根原也已意识到只有利用人多势众的优势,否则难有胜算。

“不,我要留下来看那个‘狐狸’被整的样子!”金井怨毒地低语。

“那我们速战速决!”曾根原拍拍金井的肩膀,转头大声发令:“弟兄们,只要胳膊腿能动的,都给我上!”





【13】


第一阵中败下的齐藤、濑口等四人一齐看向鸭岛。他们是鸭岛叫来的弟兄,不受曾根原号令。此行旨在报仇,既然鸭岛已经还了樱木不下重手的人情,曾根原的手下也已全员上马,不趁此时随众出击,更待何时?

面对同伴迫切的目光,鸭岛毫不含糊:“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你们都看到了,樱木的帮手虽不是樱木军团,但明显不是易与之辈!接受刚才的教训,一定要把握主动!现在上!!”

二十三对四(金井靠边站),一场人数悬殊的战斗一触即发。




樱木攥紧拳头,苍白的手背因手指强劲的收缩而溢出一泓顽野的血色。他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奔突的声音,就像发烧醒来的第二天一样清晰。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自那一天起有了微妙的变化,不仅是身高、相貌、愈发浓烈的香气这些明显特征;事实上,一股陌生的力量,悄然如云间地面蛇行的风,正在体内渐渐苏醒。

——樱木第一次明确地感到这种力量的存在,是在先前预备灌篮时却意外地跳得高过篮筐的时候。普通的用力,普通的跳跃,但是,连自己也始料不及的高度!脚掌和小腿的肌腱就像被加上了一道楔形的咒符,仿佛不是靠着肌肉收缩,而是从遥远的神祗那儿得到了升空的动力。终于朦朦胧胧明白了发烧昏睡那段时间看到的细胞爆裂和搅拌机隆隆的幻像的意义:自己的细胞们在未经主人许可的情况下,私自改装了他的身体构造!……虽然改装的结果还算不错(月:别嘴硬啦,什么叫“还算不错”?根本就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花道:别的还说得过去,香腺我可不想要!),但怎么可以不问问我这个主人的意见呢?既然不是我下的命令,这些散漫的细胞又是听的谁的命令?

——樱木第二次明确地感到这种力量的存在,是在鸭岛五人扑上来,自己愤而挥拳的时候。那样幽灵般了无形迹、煞神般开碑裂石的一拳,真的出自自己的右臂吗?拳未动,风先起,拳既出,风披靡。站得离自己最近的对手只是被拳风的边缘刮了一下,就像一只断了线的纸鸢一样飞了出去。剩下的四个对手自然是震呆了,但最紧张最惶恐的却是樱木本人!就像一个只开过家用小型直升机的人突然被调去开TR-3A隐性高空战术侦察机(一种美国制造的5-6倍音速的雷达吸波战术飞机),面对过于先进的装备却根本不知道如何驾驭。生怕自己一个失手闯大祸,樱木再出手时就故意收了九分力,但即使这样也不好受,因为身体里的力量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恣肆奔突、难以压制。

不过这一次,看到对方一伙二十几人黑压压一片攻来时,樱木真的生气了。哪有这样腆着脸皮仗势欺人的打法?行啊,既然你们把道上的规矩破坏殆尽,就休怪我下手不留情!




仓田提心吊胆地看着被包围得密密匝匝的四个男孩,紧张极了。会不会弄出人命啊?“真的……要打吗?”

彩子神色凝重:“能避免吗?这帮人一心要报旧仇,流川又握断了他们同伴的手,梁子越结越大了。……凭我们根本劝不了架,也不能喊外人来帮忙,因为湘北篮球部绝对不能因为暴力事件被解散!”

雪代愧疚得无地自容:“彩子同学,都怪我不好,为了花道一个人,把大家牵扯进来……”

“啊,樱木太太,千万别这么说!”彩子连忙抚慰雪代,“如果樱木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湘北篮球队就失去了一员得力干将,即使存在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彩子同学,你心真好……”雪代的眼睛湿润了。




四人把重心略略压低,背靠背站在一起。

樱木用胳膊肘捅了流川一下:“喂,待会别妨碍我。”

流川用膝盖还了樱木一锤:“这话该我说才对!”

三井和宫城一人伸出一手掐了狐狸/猴子一把:“留心,他们来了!”

环伺的人墙发起了第一轮进攻。




中心四人面朝外背向而立,形成了一个小型防御战团。这种阵法可以使他们专心于拆招与进攻,而不必担心身后有敌人来犯。

增根原仗着人多,加上急于速战速决送金井去医院,一上来就率众急不可耐地蹿到对手面前。他的意图很明显——他要吃掉这四个人,吐得渣也不剩。因此他们的攻击不是每人一次出一拳一脚、两拳四腿,而是所有人都疯了一样把拳头抡成飞转的轮子、把腿脚舞成狂乱的旋风。这群聚众斗殴的老手,正使出浑身解数想以洪水般的猛攻将对手淹没。

但是他们面对的不是孤零零的四个人,而是连成一体的拥有八手八脚的打架机器。虽然从没如此近距离地联合作战,湘北篮球队的四个正选在篮球场上的默契可不是白练的。除了刚开始的几秒显得手忙脚乱外,很快他们就磨合得渐入佳境,不但能基本化解正对自己的攻势,有时甚至还能腾出身手替队友分担一点负担。

三井一个大力左摆拳戳进一个近身的敌人的肋部,这人被伤到腰腹弱点,马上疼得弯下腰去,流川顺势补上一腿,那人正式拜拜。宫城前手后手连击拳迅如奔雷,本着挨一拳还十拳的原则,以进攻代替防守,打得几个靠近的家伙满地找牙。樱木则打得角度多变,拳法随意,前次拳上手勾拳,掌握进攻与反击;前手总办、后手总办交替,将进攻自己的敌人封杀在半米开外;不时还看准机会重拳出击,帮宫城解决几个来犯的敌人。四个人当中,数流川枫打得最舒展,打法却颇显怪异,不但摆拳后直接接左直拳(月:对右嗜的人来讲,左直拳是很难做到位的),次拳连着腿部回旋踢,在敌人近身时,还故意利用两个人身体之间的空隙掩护,把右拳从腰间提上一击——这样打出的拳路几乎与地面垂直,扭成拱形的胳膊和旋转了一半的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加在拳头上,仿佛一只卧狮闪电般地伸出利爪,在对手的下巴上钉上摧毁性的一击——那个不幸被这魔鬼拳法打中的人,牙关尽碎,双足腾空,像一头阉牛似的倒了下去。

仓田在场边不远不近地站着,看得眼花缭乱。外围的夹击自是死缠烂打,内围的防守却也是有条不紊、不见败象!待看到流川自下而上取敌下巴的一拳,忍不住赞叹出声:“好可怕的拳法!哪有人敢在这么窄的缝隙里冲大力勾拳?还是从下往上——偏一点就打到自己的下巴了,真是惊险!”

“流川那小子,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啊。真没想到他打架厉害到这种程度(平时跟樱木打起来就像胡闹一样),三井前辈、樱木、良田也是,打起架来比打篮球配合得还好!”彩子也心生感慨。

只有雪代表情平静(月:人家是花道的妈咪嘛,见惯大阵仗了),看了一会儿,不无担忧地说:“照这样打下去,我们的体力不能支持太久,他们却来车轮战,对我们很不利!”




可是情况的发展比雪代的担忧更糟。

“阿正!”金井招呼增根原正男。

一个喽罗上来补了增根原的位,好让他退到金井那里。

“不跟他们耗下去了,我们用二号方案!”金井用眼色瞟了瞟脚边几步外的暗处。

“……”曾根原面有难色,二号方案是轻易不启用的,要是把事情闹大……但是看到金井青肿的断腕和强忍剧痛的冷汗,他横了一条心,“好!不露点颜色给你们看看,你们把老虎当病猫啊!”

“瞿——瞿——”曾根原按商量好的暗号发出两声悠长的哨音。围攻的人里有一半撤了出来,分散到四下暗处,很快每人都拿着一个或棍或棒的武器出来。他们重新回到战团,替下另一半人,后者则奔到金井身后的树荫里,每人取出一把厚背薄刃的中长刀!

形势立刻逆转:二十个手持利器的人(有三个人受伤下场),对四个手无寸铁的人!

“喂,你们耍赖也要有个限度啊!”樱木气得哇哇大叫。

“你们究竟要怎么样?”三井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丧失理智了。

“我们想怎么样?嘿嘿……”曾根原把玩着手里的熟铜棍,“第一,樱木把理发的钱交出来……”

“理发的钱?”宫城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转头看樱木,“这些人劳师动众找你麻烦,就因为你理发不给钱?”

三井和流川:“……”(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场架打得叫什么名堂……)

“我哪有不给钱!“樱木理直气壮地大喊,“大叔,你说我给没给!”樱木早先就看到与母亲、彩子站在一起的仓田,扭头问他。

“嗯,给了(虽说没给没什么区别,只有三十块的说)……”理发师赶紧回答。

“你看!”樱木瞪着曾根原。

“只给三十块,你打发叫花子啊?”曾根原回瞪他。

“啊?花道在你那儿理发只给三十块?太不好意思了……”雪代尴尬地羞红了脸,连忙拿出钱包要把钱付给仓田。

“不用客气,樱木太太,能结识你们我很高兴,哪有收熟人的钱的呢?”仓田极力推托。

于是,在场中战斗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下,场外却出现了在菜市场上买菜般牵拉推脱的不协调场面:

“哎呀呀,仓田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这钱你无论如何得收下……”

“不了不了,樱木太太,您太客气了……”

“收下吧,犬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是我给你们带来了大麻烦啊……”

…………

全体人员(除谦得不亦乐乎的雪代和仓田外):|||||||||||||||

“呃,这个第二,”曾根原见第一个问题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立刻切入第二个条件,“樱木留下来,让鸭岛他们五个任意处置。”

此语一出,樱木一方人人脸色大变。(这个“人人”不包括樱木和流川)

在黑道上,凡混帮派的,一般宁愿受严厉的帮规处分,也不愿栽到敌人手中被“任意处置”,因为那样受的罪比死还惨。

“凭什么?”雪代大惊失色。

“你是樱木的妈吧?你儿子去年把我们弟兄八个打得住了半年医院,到现在还有三个人没出来,这仇不能不报!”濑口冲雪代的方向恶狠狠地说。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们挡着,我老头子会……会……”用怒发冲冠来形容此时的樱木,一点也不为过。

“花道,他们就是……”雪代恍然大悟,她刚刚还在想儿子怎么出手那么没数,把人家八个人打得住院半年,现在才知道,这八个人就是间接害死自己丈夫的人!虽然他们再坏也是出于无心,但她也无法发一语来责备樱木了。

这一对母子一怒一阴的脸色,使原本不知情的人都略略猜出中间必有隐情,但也不便问。

樱木厌恶地盯着曾根原嚣张的脸,问:“就这些条件?我要是答应,你就放过其他人?”

“花道,千万别答……”宫城慌忙阻止樱木。

曾根原的声音盖过他的声音:“不,还有最后一个条件——站你旁边那个,就是你叫他‘狐狸’的小子,也得留下来,他弄断道雄的手,怎么着也不能一走了之吧?”

如果说第二个条件令湘北人人脸色发青的话,这最后一个条件已经让他们脸色发绿了。(这个“他们”不包括流川)

流川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但漆黑的眸子里的墨色瞬间浓了几倍。

“不行,这个条件不能答应!”发出拒绝的竟是樱木!

包括流川在内,湘北所有人都万分诧异。

“嗯,呃,咳……”樱木支支吾吾憋得都快岔气了,“这个……嘛,狐狸是因为……咳咳(月:花道实在不甘心说出‘救我’这两个字,所以用咳嗽蒙混过关)……啊,才握断你朋友的手腕的,所以这个账应该算在我头上。”(呼,总算说出来了。为什么不是良田或小三来救我,那样我就不用说得这么辛苦)

“白痴。”流川惜字如金,连“大”字都省了。

樱木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反驳,因为连他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行为很白痴。

“你急什么,你也有份啊。”金井道雄从刀棒林立的乱阵中走过来,两只手难看地耷拉在腿侧,“把我的手弄成这样子的是他不是你,冤有头债有主嘛。至于你,我们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你把他的手用同样方法捏断就可以了。怎么样,樱木?这种力气我相信你还是有的吧?况且看上去你们感情很不好嘛,大概你也很乐意这样做吧?”金井满脸残忍的笑意。

什么?!——湘北众人的脸已经变成紫萝卜的颜色了。欺人太甚了吧?

樱木会同意吗?毕竟让樱木动手比把流川交给他们处置强多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樱木。




“你这个方法不能解决问题。”樱木开口,说出的话却令人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金井问。

“你的手被狐狸捏断,想找狐狸报仇,对吧?要是我捏断狐狸的爪,按你的理论,狐狸的爪好后又会来找我报仇,对吧?那样我的手就会被狐狸的爪捏断,然后我又去找狐狸报仇,捏断他的爪,狐狸又来找我报仇,捏断我的手,这样不就没完没了了吗?——你是报完仇,拍拍屁股走人了,我跟狐狸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月:花道,你这句话有歧义哟!^o^)

众人被樱木满口“爪”啊“手”啊的弄得晕晕乎乎,待到搞清头绪,明白过来“狐狸的爪”即“流川的手”时,肚里直发笑,又不好表现在脸上,忍得非常辛苦。这算什么高级理论?绕口令啊?也只有樱木的脑袋才想得出来!

这混蛋!当流川看到不少人拿眼瞟自己的手,仿佛要确认那是不是双狐狸爪的时候,一向无表情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缕愠色。

“……不愧是樱木啊,什么时候都有心情耍宝。”彩子拼命忍住笑,气若游丝地说。

金井为了控制住脸上阴险的笑意不至于裂变成失态的大笑,隔了好一会儿才接樱木的话茬:“既然这个方法也不行,那你说问题该怎么解决?”

“当然是……”樱木目光如炬地扫过持械而立的人群,“我们把你们解决掉!”

“行啊,有种!你可别后悔!”增根原万没料到樱木如此不知好歹,为了维护一个与己不合的人竟然愿以肉体凡胎挑战棍林刀雨!——其实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既然身为并肩作战的战友,不管如何意见相左,都负有互不背叛的义务!——这条大多数人认为理所当然的公理,在增根原这伙惯于以卑鄙伎俩谋求利益的人看来就变得不可思议。

“良田,小三,你们没意见吧?”樱木问身后两人。

“当然没意见!”两人吼得中气十足。

“白痴(×3),何苦。”流川皱皱眉头。他初步估计,正常情况下凭他们要想打败这些全副武装的流氓,付出的代价绝对比只弄断他一个人的手腕多。

“流川,你疯了?你的手要是断了还怎么打篮球?”三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小子居然怪他们“何苦”!


“啧!”流川心里也暗叫“难办”,先打起来再说吧?




第二轮。这是一场武装了狼的利齿的疯狗与离群的猎豹之间的战斗。

对手一旦拥有武器作为手臂的延伸,樱木他们四人背靠背的阵法立刻陷于被动——四人配合再默契,脚步也抵不上单身进退的敌人那样灵活自如。况且有了武器的掩护,敌人根本不用接近他们就能进行有效攻击,而他们即使身高腿长,也够不到龟缩在外围的来犯者。流氓们忌惮场外的雪代、彩子和仓田跑去报警,并不敢用刀刃往四人身上招呼,而是把刀反过来用刀背砍,但尽管这样,挨上一下也得疼半天。

应付这种充满危险性的进攻,四人不得不把动作幅度加大,导致的结果就是常常拳脚不长眼,妨碍到同伴,甚至误伤同伴。流川在与齐藤抢夺铁棍时用力过猛,手肘刹不住捣上了三井的脸;宫城抬腿踢掉对手的长刀,收腿时不小心踩到了樱木的脚;……

进攻的初始阶段流氓们还是乱打一气,慢慢的每个人都认定了固定的攻击对象。鸭岛、齐藤、濑口五人自是缠住樱木不放,平日与金井交好的人则统统都红了眼地攻击流川。其余的人,基本都盯住在第一轮中让自己吃了亏的对手,联合起来群攻。

因为自己的关系导致父亲抢救不及时去世,始终是樱木心中最大的心结。此刻面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此恬不知耻地找自己“报仇”,樱木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几近崩溃。他缓缓卷起长袖T恤的袖子。

第一轮与樱木交手时被拳风甩出去的东田末吉对樱木让他在同伙面前出丑怀恨在心,操着长刀也不掉转刀身,直接丧心病狂地拿刀刃往樱木的小臂削去。幸而樱木及时惊觉,险险避开刀势,左臂还是被划开一道七八厘米的口子。

鲜血渗出。那一直躁动于樱木血管中的澎湃的力量便随着这殷红的液体从皮肤的裂口喷薄而出,樱木再也控制不住。

是的,他控制不住,也不再试图控制。他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再控制出拳的力度,任由体内那股刚刚苏醒的陌生力量走到前台,而让理性沉沦。

这,是一种堕落的快感。

闷雷在天际炸响——三千米的高空,携带正电荷的云层正与携带负电荷的云层激烈碰撞。

长啸于大地回荡——三千米下的地面,火焰的骄子正与里世界的浪人嗜血搏斗。

——这是阳极和阴极的交汇处,容不得一星半点的摩棱和渣滓。不是正就是负,不是你就是我,然后一声洞穿耳鼓的爆燃长喟,分开天与地,分开胜与负。

在狂怒中放纵,在放纵中迷失。——迷失于自己摧天坼地的拳劲,迷失于自己动若鬼魅的身手。

拳如流星,腿若飞艨。樱木已经忘了战友的存在,挥出的拳头化作出膛的炮弹,把空气撕开血盆大口,冲出一路壮观。离他稍近的敌人全部被猛烈的拳风震飞,更多的人拥过来,再不迟疑地用长刀拼杀。樱木的双臂顿时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血口,鲜血以飞翔的姿态优雅地喷出,轻盈如樱花血色的花瓣,缥缈如孤岛甜腥的海风。一旦融入暮色,那血浓得似乎有了硬度,划过短短长长诡异的弧线,仿佛在解开一道禁锢已久的咒符。——刹那间,血珠烟一样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形的煞气,地狱的黑火焰般在樱木周身升腾、弥漫!

无风,空气却在流动。香气——浓郁霸道的香气打着湍急的旋儿冲进所有人的鼻翼,掠夺着他们的呼吸。没有花朵,哪来醉人的芬芳?没有海面,哪来骇人的飓风?

——千万缕红丝激扬,飘摇在许普诺斯[1]邪美的面庞,那是妖冶的血色罂粟,将沉默千年的迷香释放!无边的煞气动荡,在主人身周涡旋、膨胀,如太平洋的飓风,在黑火焰的汪洋上哓哓喧嚷!

那是樱木,飓风中心怒放的血色罂粟。


  

“花道……”雪代双手痉挛地捂住嘴,大眼睛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红红的涨满血丝,“你,你真的是……”看着篮球场上如地狱战神一般邪美得不可逼视、强大得一举摧毁七八个持刀敌人的儿子,雪代的头脑中一声惊雷炸响。花道的眼神被仇恨折磨得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的……熟悉!

是的,熟悉。今天,当雪代打开门,见到阔别一月的儿子明显变化的面貌和身材时,竟然没有太多的吃惊,只是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花道,背着妈妈整过容了?整得很成功嘛!”果然花道被激得哇哇大叫,叽里呱啦讲出自己怎么发烧、怎么突然变了形、医生说这是“二次发育”云云,雪代只是一笑置之。身为母亲的细心和敏感使她很快注意到儿子皮肤白了,眼皮双了,原本黑色的睫毛变得麦芒般又红又长,随着情绪的激动体香时浓时淡……这一切远远超出了正常发育的范围,可为什么她没有丝毫大惊小怪?扪心自问,是否潜意识里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呢?——现在,当她看到因仇恨而发疯般战斗的樱木,罂粟一样妖冶绝尘,飓风一样毁灭一切,雪代终于明白自己的潜意识究竟在提醒自己什么。

“我是黑夜里升起的堕落的太阳,我是血海中诞生的复仇的维纳斯……”雪代的薄唇一张一合,念起了两行她曾经无意中听见、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残缺诗句。

彩子和仓田向她投来问询的目光,雪代却缄口不再发出一声。他看向樱木的目光中母爱的成分更深了,深到甚至不愿眨一眨眼睛,生怕樱木会在她眨眼的一瞬间永远地消失。




“这……这家伙疯了!”

“他连自己人都不顾了吗?”

“天哪……他、他还是人类吗?”

樱木飓风一样的爆炸力荡平了每一个走入他身周两米范围内的敌人,但同时也无可避免地伤着了他的战友。宫城和三井离他最近,也摔得最惨,被巨力掷出篮球场,幸亏仓田和彩子及时上前顶住,才幸免于撞上铁丝护栏。

没有人再敢靠近,更没有人逃走。人们自发地远远避开樱木,站成一个大而松散的圈,心惊肉跳地观望着飓风中心这个身法快得与旋风化为一体的红发身影。

“喂,花道,你面前都没人了,一个人还打什么?”宫城捂着流血的鼻子,看不下去地对着那个仿佛走火入魔了的人喊道。(过分耶,连我都打,还下手这么重!)

“咦,流川在哪儿?”三井从扶着他的仓田肩上直起身子,左右一看,没有流川!(樱木连我们都打了,流川的命运就更不容乐观了,该不会……)三井一个激灵,遍地寻找流川的“尸体”——还好,躺在地上的人里面没有流川。

“樱木!停!!”

“花道!住手!!”

这回五人一起大叫,总算把樱木的神给喊回来了。

樱木像个刹不住的陀螺一样空自转了几圈,站稳脚跟。

“樱木,快帮着找找流川……啊!!”彩子焦急的声音刚说到一半,就转为惊呼。

——飓风的漩涡消逝后,现身的不止樱木花道一人,而是两个人!另一个人是——流川枫!

“狐狸,原来是你!”樱木看到近在咫尺的流川,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你不长眼吗?我们好歹暂时也算自己人吧?干吗跟我打?”

“大白痴,是你不住手!”流川气愤难平。(好好的突然发飚干什么,我要是不还手早被你摔出去了!)

“我只知道有一个人缠着我打,动作太快了又看不清,哪知道是你这只破狐狸,害得我多打了这么长时间。”By樱木。(紧张了半天,以为敌人中有个厉害角色,竟然是狐狸在瞎搅和!)

“你干吗不停手?”By流川。(你不停手我怎么停?一停就会被你摔出去!这白痴一身蛮力,跟他打这么久还真累)

……

听了半天,众人算是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樱木豁出去的发疯打法威力太大,首先波及的就是身边的战友。三井和宫城被摔出去,流川为了避免同样的命运不得不跟樱木对打,缓解来自他的冲击力。因此,其实樱木的飓风阵一形成,实质上就是樱木和流川在旋风中心你来我往,别人还没入局就被掀翻了。至于樱木,既然顾不上看对手的样子,自然以为凡跟自己动手的都是敌人,所以流川不败,他只好继续打下去。在别人看来,就成了他一个人在场中舞来舞去的滑稽样子。

“流川枫……他居然在樱木的杀人风暴里支撑那么久!”三井想起自己像片树叶一样被踢出来的场面,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那小子,用赤木老大的话来说,‘深不可测’啊!”宫城由衷地感叹。

“流川的体力已经到极限,要是我们迟几秒钟喊樱木的话,他怕是就撑不住了。如果在体力尽失的情况下被打败,受伤会重得多!”彩子看着一脸疲态的流川,庆幸地抚抚心口。

在场的人中,最震惊的是雪代。虽然她什么都没说,眼珠子却像粘住了一样定格在流川苍白疲累的脸上。——竟然有人能走进飓风阵中心!他,一定不是普通人吧?

不过,即使这两人再不是普通人,现在的样子也是有够狼狈的。樱木发力过度,双臂已被伤口流出的血浸染得几乎看不出原色;流川在和樱木的飓风对抗时一直处于下风,虽然挺过来了,但脸上身上中招无数,双手指节布满乌青,嘴角渗出淡淡的血丝。正因为双方都是如此境况,这两个憋了一肚子火气的人才没从口头交锋发展到狐猴大战,否则早扭成一团了。

“樱木,你的胳膊必须包扎,失血过多会出事的!”彩子简直不忍心看樱木的两条血淋淋的手臂了。

然而看到这一点的可不只是湘北一边的人。金井晃过发愣的增根原,向自己这边的人下令:“樱木已经不能动了,你们的机会来了!”在他看来,流川即使好胳膊好腿,累成这样也够不成威胁了。只要他们动刀子,眼前的局势不就是我为刀俎、人为鱼肉吗?

增根原等人如梦初醒,想也不想就兴奋地挺刀出击。

樱木待要迎上,忽感头晕。血流得太多了,再不止血,就不是头晕这么简单了。视野模模糊糊出现了叠影,耳畔似乎传来母亲的呼唤……樱木的动作滞了一滞,两柄刀已递到面前。他勉强晃过刀锋,头重脚轻地一个趔趄,被宫城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救驾到场边止血。

终究……要败吗?彩子背对着场地,颤抖着双手为樱木缠布带,不敢回头望一望战况。

“流川,即使侥幸也要挺住!我马上就来!”樱木看着在白晃晃的刀影中勉力穿梭的黑发男孩,真不知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流川陷身刀丛中无法分心反驳他,心里却气炸了:要是你刚才不发疯跟我打那么久,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我流川枫——需要侥幸才能获胜吗?

侥幸、侥幸……流川对这个词很敏感,尤其从白痴嘴里说出来,更让人火大。冲动之下,他左手在胸前一拧,一排纽扣应声而下,顺手将校服扯下,不客气地抛掷在不远处樱木的脸上(闭嘴,白痴!)。

“唔唔……”樱木的叫嚣被从天而降的衣服罩住,变成闷闷的呻吟。一把拿开蒙住眼睛的衣服,樱木抬手就要把它掷还给流川,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应该说,连空气也停住了。

脱去校服的流川穿着他打球时的短袖T恤——问题不在T恤上,流川左臂的黑色护肘正被他迅速褪下,擎在右手中。熟悉他的人不禁回忆起一个不曾在意的细节——流川以前,几乎从没在人前褪下他的护肘!

左手拨开敌人的进攻,流川右手一抖,护肘里立时飞出一条狭长的银色带状物(或者说是鞭子),如灵蛇一般揉身翻卷,几下就把围攻的人的长刀缴获成一捆,收束在手中。流川拔出刀,收回银带,戴上护肘,走到樱木面前,从他手里拽过自己的校服,穿上。

——这组动作的完成不到一分钟,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如同钉在时间的缝隙里,抽不回神来。

直到流川打破沉默:“我是要靠侥幸才能获胜的吗?”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樱木,解恨地看着后者哑口无言的窘样。

“拍电影吗?”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发出这样的疑问。如果不是亲眼见着流川手里的一大把长刀,谁敢相信刚才的所见是真的?




冲动消退,流川心里开始打鼓:“糟……”为什么就经不起那白痴的挑衅呢?……不过,如果不出此下策,这场架必败无疑——这算理由吗?

抬头望天,一直若即若离地跟着自己的灰褐色小麻雀果然不见了。



[1]许普诺斯,希腊神话中的地狱之神,罂粟是他的象征。





【14】


流川怔怔地仰望着天空,懊恼不已。暮色四合,云层阴郁地低垂着,释放出酝酿已久的雷声。那只小麻雀,大概在他刚亮出“夜遁”的时候就飞走了吧?

颊上突然一片冰凉,流川微微一愣:下雨了?伸手往脸上抹去,原来是彩子将一块湿毛巾搭在了他头上。

“擦擦吧,看看你都把脸弄成什么样子了。”彩子见流川不再发呆,拍拍他的肩说。

流川回头用目光寻找被缴械的增根原一伙人,竟溜得一个不剩了!被自己震住了吗?流川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牵动唇上的伤口,几丝咸腥沁入口中。他拉过耳畔的毛巾拭了拭,柔软的深蓝色绒丝上顿时多出斑斑点点的洇红。

雪代和仓田的目光碰在一起,一见到彼此眼中那如出一辙的灼灼异彩,各自心领神会地笑了:他们此刻在想同一件事。

“我第一眼见到流川同学就觉得有一点面熟,现在总算想起来了——你觉得他像不像……”仓田有点兴奋地套着雪代的耳朵说。

“烟云建武朝之王妃!”雪代插口打断,语气竟透着小姑娘般的激动。

“北畠显家!”仓田一听雪代说中自己心中所想,脱口叫起来。

“确切地说,是北畠朱夏!”雪代纠正。

“反正显家、朱夏都一样啦,总之是很像就对了!”仓田手舞足蹈地嚷嚷。

“是呀是呀,你看你看!长相、身材、神态……多像朱夏王妃在阿倍野的最后一战!”

“但是她是以显家的名义战死的呀。一代倾城倾国的女战神,就因为女儿之身,到死也只能是弟弟显信的替身……”

两人指手划脚,陷入忘我的热烈讨论中。其他人听起来却如坠云里雾里,完全不知所云,只知道他们在议论流川,像一个——王妃?!汗……(人家好歹是男生呀!)

于是众人的视线一齐集中在流川身上。

流川站得离他们稍远,还处在无知无觉之中。浓墨一般翻卷的乌云使夜晚提前降临,路灯还没有亮,流川立在层层树影包裹下的篮球场边缘,被透析成一抹朦胧的剪影——从头上搭垂至肩的毛巾在昏暗的光线中化作瀑布般铺洒的青丝,衣服的轮廓竟有几分神似平安时代的武士打扮;些许青肿与血丝散布在莹白如玉、冰冷似霜的脸上,却丝毫不减五官的精致,反而构筑出一种倔强而壮烈的美。

众人向流川行注目礼完毕,再次看向雪代和仓田——他们正在发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激动尖叫:

“哇呀呀……北畠显家呀!”

“是朱夏王妃啊!”

…………

众人滴汗。流川的长相的确属于高贵脱俗的类型,现在的样子也勉强有那么点像女人,但怎么就突然联想到王妃?而且,欧吉桑和欧巴桑像少男少女看到心仪已久的偶像一样失态尖叫,太诡异了……

“如果我没记错,北畠显家是南北朝初期的大将军,是男的吧……”彩子试图提醒仓田和雪代,他们犯了严重的历史错误。

轰隆隆——轰隆隆——压抑已久的雷声终于全面炸开,将彩子的疑问湮没。滂沱的雨水天河决堤一般奔腾泻落。

躲雨要紧,湘北人众暂时搁下满脑子莫名其妙,发力狂奔至最近的屋檐下。

流川也从昏暗的树影中飞跑出来。闪电耀眼的白光打在他身上,俨然是个身着校服、披着毛巾的高中生,哪还有之前长发飘飘的古代女武士的幻象?

七个人挤在一段窄窄的走廊上,勉强能够容身,站在外缘的却难免遭雨溅湿之苦。不过,此刻他们的心情是无比轻松的,毕竟终于将一场大祸成功消弭,己方的伤亡也不是非常惨重。眼见大雨还要下一阵子,彩子重拾刚才的话题:

“樱木太太,仓田先生,你们既说流川枫像北畠显家,又说他像什么王妃,但是北畠显家明明是大将军啊,性别就不对……”

流川听到自己的名字,偏过头看向他们。

“彩子,你们说了半天北畠显家,到底是什么人啊?”宫城忍不住问。

“啪!”彩子一扇子敲在他脑袋上,“你历史课在睡大觉吗?北畠显家都不知道!”(三井:幸亏我没问,我也不知道。)

“唔哈哈哈……狐狸像王妃?你干脆说他像女人不就得了!”樱木才不关心北畠显家是谁,但是说流川像女人,可真大快人心!

雪代已经恢复常态,见宫城队长被美女经理吃得死死的,颇为好笑地道:“北畠显家你不知道,楠木正成总应该熟悉吧?”

“嗯。”宫城抚着被敲痛的脑袋,“楠木正成当然知道,我国历史上忠义的楷模嘛。”[1]

“北畠显家和楠木正成一样,是辅佐后醍醐天皇的大将。他年轻英勇,军功赫赫。后来在阿倍野一战中寡不敌众,战死沙场,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一岁。”雪代的语气透着难以掩饰的惋惜。

“老妈,你对日本史很有了解吗?”樱木佩服地往母亲身边靠了靠。

“也不是啦,这些都是从电影里看到的。”雪代不好意思地轻轻捅了儿子一下。

“电影?”

“历史上的北畠显家是男的没错,但十几年前曾经有一部非常红的电影,叫《烟云建武[2]朝之王妃》,是著名剧作家樱凝的封山之作……”

“樱凝!”三个声音齐声惊叫。樱凝是电影史上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二十年前神奇地崛起,又神秘地消失,短短的两年时间留下五部经典剧本,其中两部已被翻拍三遍之多。目前正在世界各地掀起旋风的电影《满庭风》,就是第三遍翻拍的版本。

“你们这代人没看过《烟云建武朝之王妃》,真是太可惜了。这部片子是樱凝经典中的经典啊!”雪代感慨地说道。

“那为什么不翻拍?”宫城问。

“就是因为第一部拍得太好了,后人简直没法超越,所以反而成为樱凝五部剧作中唯一没被翻拍过的剧本。樱凝是中国人,《烟云建武朝之王妃》却是根据日本南北朝初期的历史改编的。电影里说北畠显家其实是女儿身,真名叫北畠朱夏。她美丽超群,能征善战,外人只知她是北畠亲房的长子,却不知她其实是个女孩子。她与后醍醐天皇演绎出一段悲壮的爱情,至死也不能吐露真相。朱夏以显家的身份战死在阿倍野,之后第二年后醍醐天皇驾崩,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追封朱夏为王妃。[3]……”仓田边向大家解释,边时不时地拿眼瞟流川。

“流川君刚才远远地站在旷场上的样子,真的很像朱夏王妃在阿倍野最后一战的英姿呢,呵呵……好怀念呐,那部电影让我感动了很久。”雪代不顾樱木挤眉弄眼的强烈抗议,慈爱地摸摸流川的头,“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哇哇,老妈你干吗去碰那只狐狸,小心被传染上狐狸瘟!”樱木抓头大跳。

可怜流川在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走廊里避无可避,被樱木的妈妈“毫无理由”地爱抚了一把,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模样令湘北队员们着实偷乐了一番。

“把北畠显家设定成女孩子,真是惊人的创造力!”彩子喃喃自语,“史书上的确有显家年轻貌美,舞乐才能出色的记载。而且他曾在后醍醐天皇观赏樱花的宴会上,在天皇笛子的配合之下表演陵王之乐,并在鼓声配合下起舞。说他们是情侣……樱凝对日本史研究很深啊!”

“我们这个年纪的日本人,谁没看过《烟云建武朝之王妃》?谁不为朱夏王妃的绝代风华倾倒?”仓田感叹。忽而他想起了什么,转身向樱木说:“对了,樱木同学,忘了告诉你,演北畠显家(朱夏)的女演员,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败给月若樱的太平洋小姐选美第二名——绫部忍。”

“噢?那个日本小姐叫绫部忍?选美败给中国人,肯定好看不到哪去。”樱木漫不经心地说。

“要是你看过她演的朱夏王妃,就绝不会这么讲了。她之所以屈居亚军,只因为月若樱太过出色了。”仓田不赞同地摇头。

雪代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因感兴趣而凑过来的脸孔:“仓田先生说得没错。我也看过那届亚太小姐竞选,那个叫月若樱的中国姑娘,美得……简直不像人类……没有人可以在相貌上超越她,出色如绫部忍也不能。”

流川收回伸在房檐外接雨的右手,支起下巴,眨巴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三井开口了:“你们确信那个女演员姓绫部?”

“是啊,她当年红得发紫,怎么可能弄错?唉,她演完这部戏后很快就隐退了,比山口百惠还可惜!”仓田答。

“‘绫部忍’应该是艺名吧?”三井猜测道,“‘绫部’是关东黑道密宗‘鹰冢’的独家姓氏,姓的人应该非常少才对。”

“艺人起的艺名千奇百怪,你追究这个干什么?我还看过一个三流小说家笔名叫猪菜子呢!”宫城打断他。(月:我的确看到过一个日本人的名字汉字是“猪菜子”。^^)

“倒也是。”三井笑笑。

三井一直在注意流川——这家伙自从“不幸”被樱木妈妈逮住爱抚了一回后,为免再次“遭难”,小心翼翼地退到了檐边,百无聊赖地伸手接着雨水。真想知道他护肘里银鞭的秘密啊!可是以这小子的性格,怕是很难从他嘴里撬出什么吧?……反正干站着也无聊,三井忽然很想逗逗这个冷漠小子。

“你们二位刚才盛赞流川像北畠显家,说到底流川还是像那个大美人绫部忍吧?”三井冲仓田和雪代露出恶作剧的微笑。

“是呀!远看一模一样,近看也有许多地方相似呢!”仓田不知中计,立刻回应。

雪代干脆伸手把流川拉到自己面前(着实费了一番劲,一是人太挤,二是流川十分不情愿),温和地用帕子帮他擦干脸上的雨水:“朝里站站,流川同学,淋雨要受凉的。”

除樱木惨叫连连外,其余人均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流川原本就僵硬的表情肌进入完全石化状态。

“哎呀哎呀,这种冷傲高贵的气质简直就是朱夏王妃的翻版!”

“脸型也像,哇……”

“不过流川同学的目光更加犀利一点耶……”(月:被你们整得目露寒光)

“眼睛有点不同,朱夏王妃的眼睛要大一些……”

“当然会有不同了,毕竟流川同学不是绫部忍嘛!”

…………

雪代和仓田你一句我一句,把流川的相貌与他们记忆中的朱夏王妃作了全方位对比,结论是有70%的相似率。流川面对长辈不好发作,却不错过一丝机会用杀人目光在三井身上剜洞。

湘北队员大开眼界——那个向来不食人间烟火、对女孩子不屑一顾的流川枫,居然也有被婆婆妈妈的阿姨大叔围着评头论足的时候!

“噗”“噗”“噗”,一片憋不住笑的气球漏气声。

“也真难为他了,还蛮有教养的,居然没有发飚!”彩子暴笑之余,不忘点评一二。

樱木忘形地拍着宫城的肩膀:“良田,我就说嘛,那只瘦弱的狐狸长得怪怪的,原来是像女人啊!”

这句话未免有些过分,众人心下打鼓:流川的忍耐力本就不佳,撑到现在已算奇迹,樱木这下子火上浇油怕是真要爆发了。连雪代和仓田也尴尬地噤了声。

然而,奇迹中的奇迹——流川仅仅瞟了樱木一眼,似乎并不如何介意。

一片沉默。太离奇了……流川今天吃错药了吗?脾气变得这么好……




“咳嗯……”作为难堪气氛的始作俑者,三井觉得自己有责任打破沉默,“樱木,背伤恢复得怎样?”

“哈哈哈……我是体力恢复之鬼——樱木花道!那种程度的小伤,一次‘二次发育’就搞定!天才的体质岂是你们平民百姓能够理解的?……”

二次发育?是什么?除了雪代,其他人满脸问号。但从他打架时灵活的身手看,背伤好了这点倒是可以确定的。

“要真是天才,有种就不受伤!”流川给樱木泼冷水。

“流川枫你说什么?”樱木提拳。

好在两人之间隔了宫城和三井,拳脚招呼不到对方身上。

“花道,怎么这么不懂事,今天要不是流川同学出手,你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雪代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

“我哪里好端端了,两手都被绷带缠满了……”樱木回嘴。

“要是没有这些朋友帮你,大概你现在已经被绷带缠成木乃伊了!”

“呃……”




“你们说的叫月若樱的中国姑娘,有现在的花道漂亮吗?”宫城突发奇想地问。

“良田你说什么?!”樱木受了冒犯一样一蹦老高,“形容男孩子哪有用‘漂亮’的?本天才这是‘帅’啦,帅!

流川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狐狸你有意见吗?长得像女人一样的小鬼没资格发表意见!”

众人拿眼睨流川,樱木这句话简直就是带有侮辱意味的挑衅嘛!可千万不能让他俩打起来。

宫城拽拽樱木的衣角:“花道,不要太过分!”

三井从下面踢了樱木一脚:“你才是‘小鬼’,流川比你大!”

出人意料地,流川只是撇过头,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丝毫没有发火的意思。

连樱木都觉得不太寻常了——那个冲动鬼狐狸改邪归正啦?




雨逐渐转小,却没有停的迹象。樱木早晨起得太早,加上整天都在大运动量活动,累得伏在母亲肩上睡着了。好容易这家伙安静下来,等雨等得不耐烦的六个人自然而然地把视线集中在他婴儿般纯美无邪的睡颜上。

火一样跳跃的艳发,是暖风的手抚过南海的睡浪;绯色光晕一样轻耸的睫毛,是玫瑰的唇吻过帕里斯[4]的面庞。馥郁的香气流水般散佚,在被雨浸湿的空气里弥漫成柔柔轻雾,凝聚作袅袅冷烟,仿佛从茨坦克阿门[5]时代就连绵不断地流传于世的一种香料,既真实地存在着,又属于陌生而神秘的过去。

——宫城突发奇想的疑问不是毫无道理的,现在的樱木正如雪代形容月若樱那样:“美得……简直不像人类”!虽然不知樱木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这样的樱木,他们多少有点好奇:月若樱,能美过樱木吗?

“大家一定很奇怪,花道变化很大吧?”雪代温柔地注视着这群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的年轻人。

“嗯!”“嗯!”“嗯!”三井宫城彩子使劲点头。流川虽无任何表示,因瞌睡而耷拉的眼皮却重新撑开了。

“其实你们现在看到的花道才是真正的花道啊。”雪代宠溺地摸摸儿子的头发,“他在周岁以前都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雪白的皮肤、双眼皮、红色的长睫毛,可爱得不得了哦!后来不知为什么,花道就变了,变成你们以前熟悉的样子。不管怎么说,隔了十几年他终于又变回去了,呵呵……有趣吧?”

“听起来像科幻小说一样。”宫城搔搔头皮。

“流川同学,花道跟我讲,不打败你绝不剪头呢!”雪代调侃地对流川说。

“……那就让他一直留着好了。”流川面无表情地回道。

“是啊,我得为他准备扎头发的带子了呢!”雪代笑着低头刮刮儿子的鼻子,“你这个自不量力的小孩!”

“流川你要争气呀,让我们看看樱木长头发的样子!”彩子用扇子点点流川的头。

“哼。”流川的表情显示他已决心让这白痴一辈子都别剪头了。




雨停时已是晚上九点,众人婉拒了雪代留他们吃饭的邀请,各自急匆匆回家报平安。雪代在路口送走大家,转身却不见了樱木。“先回家了?真不懂事。”雪代自言自语,举步往家走。




流川跑回学校取自行车,远远地看到只剩一辆单车的车棚里,竟还站着个人。走近了,那人绯色的发丝显眼地扎进眼里:樱木?

不打算理他,流川径自走到车前,开锁,上车。

“喂,流川。”樱木抬脚抵住车的前轮。

流川顿住,面带愠色地瞪他:干吗?

“今天的事……谢谢你……”樱木的表情很自然。跟良田和小三算是好朋友,樱木尽可以沿用“大恩不言谢”的法则,但是和流川狐狸不但谈不上交情,还是死对头,所以该道的谢是必须道的,否则会显得他樱木花道忒没教养。

“不用。”流川挪动前轮晃过樱木的脚。就为这个?无聊的家伙。

“还有……”樱木拉住单车的后架,“顺便问问,你这暴躁狐狸转性了吗,我那样说你都不还嘴?”樱木两次笑话流川长得像女人,流川居然不生气,令樱木非常困惑。他的大脑里本就憋不住疑问,干脆趁此机会问问流川本人。

“你说我什么了?”流川搜索记忆。还不就是“瘦弱狐狸”“爱睡狐狸”那种老生常谈?自己不也用“大白痴”或者“哼”还过去了吗?

流川木呆呆的反应令樱木大跌眼镜,那种激烈的带侮辱性的话他居然不记得?“我说你长得像女人,你不记得了?”

原来是这个。流川耸耸肩,语出惊人:“你又没说错,我干吗生气?”

“呃?!”樱木露出噎着一样的表情,就差伸手检查流川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每个人都长得像女人啊,妈妈不是女人吗。” 流川一付理所当然的表情。

“噢,原来你是这样理解的。”樱木明白了。狐狸的脑袋果然跟人类不一样,他是这样理解的:每个人都多少有点像妈妈,妈妈是女人 →所以每个人都像女人 →所以说他流川枫像女人的确没错。

难怪流川不生气——狐狸的思路+猴子的思路=沟通障碍。




“你以前为了父亲的事找那些人打架?”流川突然问樱木。他先前听雪代说了鸭岛五人跟樱木的过节:樱木为父报仇才跟他们结下梁子,致有今日之祸。

“……要不是他们……我老头子不会死……”樱木忆起丧父之仇,恨得牙痒痒的。

流川不屑地从鼻孔里喷出一团气。

樱木火了,二话不说揪住流川的领子:“你觉得我很傻对吗?人类的亲情,你这只冷漠的狐狸小子永远不会明白!”

“父亲重要吗?”流川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

樱木一时没回味过来,愣住:“当然重要了,没有父亲哪来的你?”

流川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我是我母亲生的。”

樱木一想也对,孩子都是女人生出来的,从没听说男人会生孩子。那么男人跟孩子应该没有任何关系的啰?好像总有哪里不对劲……“那么小孩为什么总是既像父亲又像母亲?”

“我长得像母亲。”流川不想继续跟樱木啰嗦,骑车离开。

樱木立在当地,有一瞬间的迷茫。狐狸像母亲?那我像谁呢?仔细想想,既不像父亲,又不像母亲!父母都是中等身材,更没有天生红发。如果按狐狸的说法,小孩只跟母亲有关系的话,自己跟母亲雪代相貌上的相似之处少得可怜……




这天夜里,樱木又梦到了那个绝望啼哭的婴儿。




[1]楠木正成:杰出的军事家和卓越的将军,在14世纪激烈的王位争夺中,支持后醍醐天皇。事业最终失败后实施自裁。楠木正成的忠诚勤王事迹受到日本人的赞扬和好评,他的死受到后世人的祟拜,在日本的地位有点类似于中国的岳飞。
[2]建武:后醍醐天皇在废黜光严天皇后修改的年号。
[3]据史书记载,后醍醐天皇左手拿法华经,右手按着宝剑,双目遥望北方而逝。遗言:“我生生世世的愿望,唯在于消灭朝廷的敌人而使四海太平。纵使遗骨埋葬在南山,魂魄也要常常望着北阙的天空。”《烟云建武之王妃》的剧本出于剧情需要,在这段著名遗言后加上天皇追封朱夏为王妃的临终遗愿,凸显出朱夏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
[4]帕里斯:希腊神话里人间最美的男子,即著名的特洛伊王子。
[5]茨坦克阿门:公元前十四世纪埃及第十八王朝的国王。这个时代埃及的香料业发达。






【15】



早晨,湘北高校的学子们陆续踏入校门。

“三个大蠢材!!!”伴随着一声高亢的怒吼,一个女生从教学楼二楼飞奔而下,冲到正慢吞吞地并行在校园大道上的三个人面前。这三个人虽高矮参差,但都无一例外地贴了满脸满手的胶布绷带,沿途引来大量好奇的目光。

“彩子?”右边的小个子男生轻呼。从那张粘了两块纱布、六个OK绷的脸,勉强可以认出是篮球队长宫城良田。另外两人自是三井寿和流川枫无疑了。

“你们……”彩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们就不懂分开来走吗?!这副尊容三个人一起出来招摇过市,惟恐别人不知道篮球部打过架了吗?”

“啊,对不起,彩子……”宫城摸着后脑勺,还没意识到他们已经成了全校的焦点。

“碰巧遇到了……”三井大悔今天为何不早起五分钟。

彩子一掌把站着打瞌睡的流川擂醒:“还有你,流川,你平时不是骑单车吗?怎么跟他们走在一起?”。

“车窗傻了,炸阄。(车撞散了,在修。)”流川的嘴角打了太多绷带,口齿不清。

“噗哈哈哈……”三井和宫城笑得直不起腰来,彩子板着的脸也因笑意而变形。这种老太婆嚼盐花生一样不清不楚的读音从惜字如金的流川嘴里说出来,真是史无前例的喜剧效果啊!

流川不爽地扫视一圈笑得岔气的人群,决定在把绷带拿下来之前再不开口了。

“还不快分开!(在老师发现之前)”彩子下令。

三人反应过来,以左中右三路急闪。

“砰”“砰”“砰”——天不遂人愿,三人不约而同地撞上不明物体,去路被阻。

“宫城前辈,听说你们昨天看到花道了?”大楠张开双臂挡住宫城。

“是真的吗,三井前辈?”野间拦着三井。

“流川,虽然问你不太合适,但请你实话实说,你们真的见到花道了?”高宫严严实实地堵在流川面前。

人越聚越多,彩子急得直跺脚:“有话待会再问,你们先让……”

“本天才在这儿哪,高宫你们折腾什么?”又一个被OK绷全副武装的人物出场,所不同的是这人长着一头红发。

“花道!!!”和光三人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光速向樱木扑去,就差热泪盈眶了。

“哗,花道!不是盖的,你现在帅呆了哎!!”虽然樱木的脸被东一块OK绷、西一块纱布点缀得古里古怪的,但还是遮掩不住他的外形带给人的震撼。

喧嚷的人群在短暂的静默后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他们以前竟没有发现,樱木花道原来是这么帅的!

“樱木同学好帅哦,跟流川同学站在一起真养眼……”某女生两眼冒心。

“你这个嬗变的女人,以前是谁说樱木像红头猩猩的?”她的女伴不客气地质问。

“人家那个时候没注意到嘛,你可千万不能把那话传出去啊!”

“传出去又怎样?反正也没你的份,听说人家喜欢8班的赤木晴子。”

“赤木晴子?那个整天装单纯的没内涵的小女生?走着瞧!!”

…………

这边厢,樱木军团重逢,喇叭齐鸣,彩带飘飘。

“花道,你这身行头是怎么弄出来的?打架也不叫上我们……”

“嘘——别说了,大姊头要发飚了!”

“呀,洋平!你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我一直站在花道旁边啊,是你们三个一见到花道就把我忘了……”

那边厢,围观人数猛增,呕哑啁喳,窃窃私语。

“是篮球部的四名主力耶,好像刚火并过!”

“原来传言是真的,篮球部果然是一群暴力儿童(以前的赤木队长也很凶悍)……”

“我也听说,篮球部内部不和,总爱闹内讧!”

……

乱成一团,中间的人根本无法突围。

彩子眼见遮掩无望,狠狠揪住樱木的耳朵:“樱木花道!三个人已经够丢人现眼了,你还来凑热闹干吗?”

“这是大路啊,我正常走路也有错?”樱木委屈地辩解。

“以后记得别往热闹的地方钻!”彩子松手。

“呜呜……”樱木可怜巴巴地揉耳朵,洋平同情地看着他。

“那边怎么回事?这么大群人堵着路口!”两个执勤老师发现状况,走过来。

彩子绝望地捂住额头——完了。

人群自动给老师让开一条通路,却连道缝也没留给急欲开溜的四个人。




几个“打满补丁”的壮硕男生蓦地映入眼帘,两个老师着实吓了一跳。

“是……篮球部部员?”一位老师认出了樱木的红发,再加上另三人的身材外形,试探地问。

“是的……老师。”队长宫城鞠了一躬,回答。

“你们打架?”两位老师的表情严肃起来。伤得那么明显,想蛮也瞒不住啊。

“怎会?我们感情很好!”三井、宫城和樱木神速摆出揽肩并立的亲密姿势,异口同声地说,还不忘压着流川一同摆pose。

“那你们满身的伤哪里来的?”

“因为我们团结合作,一致对外!”樱木脱口而出。

“那就是打群架,同样做暴力事件处理。”

“笨蛋”“蠢材”“白痴”——樱木从三人目光中读到这样的信息。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四个脑袋加上彩子一个,想得都快冒烟了,还是没有可行的办法。天啊,篮球部可千万不能因为暴力事件解散!

“那就……”老师准备宣布判决了。

“等等,老师。”水户洋平上前一步,“车祸也算暴力事件吗?”

“车祸?当然不算。”

“事情是这样的——”洋平感觉到十道目光压在自己身上,硬着头皮编下去,“昨天宫城和三井借我的电单车去接花道出院,回头时撞上了骑自行车的流川,四个人都摔得不轻……”

“对对对,就是这样!”宫城三井樱木猛点头:洋平真是太聪明了。

“等等……你们三个人骑一辆电单车?”开什么玩笑?

“是啊,已经算少的了。我们经常四人骑一辆——加上樱木五人一起也干过。”大楠、野间、高宫作证。

“呃……”真是胡来。两老师黑线中。

“怎么就撞上了呢?三个人一起,车速应该很慢吧。”一位老师提出疑问。

“因为狐狸骑车睡觉。”樱木指指流川,“你看,他又睡着了。”(此刻流川正在迷迷糊糊冒泡泡)

老师滴汗。早就听说流川爱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就这样?”老师问。

“就这样。”三人把头点得像打点计时器。

“有什么证据?”总得来点证据吧?你们说得也太离奇了。

“流川的‘车窗傻了’(车撞散了)”三井模仿流川口齿不清的发音。

“炸阄(在修)。”宫城接道。

人群哄笑。老师问明原因,也是忍俊不禁。——总之在场同学都能证明流川说过自己的自行车“撞散”这件事。

彩子大喜过望:流川的车撞得真是时候!

“我的电单车也拿去修理了,你们要不相信,可以到户坂町的黑木修理行问问。”水户洋平从容地说。

“唔……我们会调查的。”一名老师拿小本子记下。




老师离开了,人群也逐渐散去。篮球部众人放松放松摆pose摆酸了的筋骨,嘘了口长气。

“水户,你在黑木修理行认识人吗?”宫城一脸崇拜地看着水户洋平:谎编得太棒了!

洋平苦笑:“哪有,我的车真被撞坏了。”

“真的?!撞得好!!”

“让那些老头去调查吧!”

众人高呼万岁。

“你们……”这算什么态度?洋平哭笑不得。说来昨晚真够倒霉的,好好地把车停在路边,进便利店买点东西,出来一看——车已经二轮朝天地躺在绿化带里!

“你们这俩小子是大功臣啊,水户谎编得好,车撞得更好!”三井一边拉一个,大赞流川和水户。

水户洋平猛地一个激灵:什么人才有本事撞到摆在人行道上的电单车?只有——

“是你!”洋平手指流川,“一定是你骑车时睡着了,才撞翻我的车吧?”

“……”流川干瞪眼:糟糕,被发现了!还以为已经溜掉了……




“狐狸!你竟敢撞坏洋平的车?你知不知道修理费很贵啊?快赔钱!”樱木抓住流川的把柄,理直气壮。

“噢噢!”高宫、野间、大楠躲在一边,大赌新学期第一场狐猴大战的胜负,赔率升到1:3。

眼看快要上课,彩子赶紧站出来打圆场:“你们两个别闹了,我看这样吧。樱木军团出的力不小,一起过来参加咱们篮球部的聚餐如何?”

“部里要搞聚餐?”樱木的兴趣立马转移,“嘿嘿,我回来得真是时候!”

彩子没好气地说:“就是为了等你回来,才拖到现在呀!”

“樱木,你好大的面子呢!”洋平调侃。

“是吗?” 樱木受宠若惊

“是呀,吃白食还要别人等!”和光三人组插言。赌是赌不成了,不过捞到一顿饭也蛮好。

“吃白食?什么意思?”樱木不解。

“这次聚餐的钱是由拿奖学金的部员凑份子出的,你这个七科都补考勉强过关的红分大王当然吃白食。”三井道。

樱木还嘴:“小三,你还不是有四门不及格。”

“我有出力啊,我们班的中条拿了个单科第一,被我剥削来三千块。”

“哎哎哎,我的话还没说完啊。”彩子打断两人的争论,“流川,你得从奖学金里再拿点出来。洋平他们的帐算在你头上,谁叫你撞坏人家的电单车!”

“狐狸?奖学金?”樱木的眼珠子瞪到了眼眶外面。

也不知是接受了彩子惩罚性的建议,还是纯粹想气气樱木,流川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五张千元钞,询问地看向彩子:五千块够吗?

彩子原是开开玩笑的,根本没料到流川如此爽气,出手更是大方得没谱,一时忘了反应。

流川见彩子没动静,以为不够,又抽出两张,递到她面前。

这下彩子不但没伸手去接,反而面部痉挛地呈眩晕状。七千块!够七八个人到高档日式餐馆吃马肉鳗鱼宴了!这粗神经的小子是不是把千元钞票看成百元的啦?

“这个……流川……”洋平步履不稳地挪到流川面前,“我看你还是还我修车费好了,顶多一千……(跟花道抬杠也用不着折磨自己的钱包啊!)”

“是啊,不用这么破费……”和光三人组也凑上来。他们尽管对流川印象不佳,也不好意思敲他这么大一个竹杠。

樱木直勾勾地盯着流川的钱包——那是哆唻A梦的口袋吗?——自己身上还从没放过多于500块的钱呢!

“嚯嚯嚯嚯……”彩子忽然毫无仪态地大笑起来,边笑边拍流川的肩,“流川真是个顶真的孩子呢,开玩笑也当真……噗噗噗……你的十万块奖学金抽出10%已经有一万了,够他们四个吃了,这个钱快收起来。”

“狐狸、十万块奖学金?!”樱木的眉毛都要跳到头发上了。他看看宫城,看看三井,看看彩子……一圈看下去,每个人皆是一副肯定的表情。“咚!”跌倒没商量。

樱木军团架起陷入呆滞状态的樱木,火速离开这片伤心地。——又一次被打败了,可怜的樱木。(月:为你默哀三分钟……)

三井和宫城同情地目送他们离开:“被打击得不轻……”

“我好像不该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彩子反省。

流川被彩子耍了一把,郁闷地收起钱,下意识地望了望樱木军团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昨晚流氓头子问的叫什么水户洋平的,就是刚才那个人吧?原来是白痴的朋友,怪不得名字听起来耳熟……嗯,人好像还不错——流川很清楚自己把他的电单车撞到什么程度,一千块钱肯定不够修理费。那么洋平之所以只报一千块,大概考虑到流川的自行车撞得更惨吧?

水户洋平?倒是不讨厌。流川想想,重又抽出两千块,表情很认真地交给彩子。

“哦咦?不用了。”彩子推却。

流川也不作解释,执意放到她手里。

见流川死不开口,彩子想起来他不方便说话(“车窗傻了,炸阄”,哈哈……),不忍心惹他着急,便说道:“你要真觉得对水户过意不去,就把钱拿去交给晴子吧,这次聚餐的经费她负责。”




放学后,湘北体育馆。

晴子托着腮帮坐在柚木地板上,开心地看着场中热火朝天地训练着的队员们。

樱木的归队就好像带回来一轮活力四射的太阳——那种干劲十足、友谊与火药味并存的熟悉气息终于回到队员们中间,这都是樱木的功劳啊!晴子想起今天踏进篮球馆时,四张布丁拼盘一样的脸着实下了自己一跳,呵呵……虽然彩子前辈内部解释过了,晴子还是后怕得脸色煞白——要是他们四个有什么三长两短(尤其流川同学////),或者打架被校方知道的话……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樱木同学也回来了!

哇哦,樱木同学好帅!弹跳力和速度比以前更好了呢……晴子愉快地看着场上不时冲自己做出“V”字手势的红发男孩,挥手喊道:“加油啊,樱木同学!”

“晴子小姐……”樱木陶醉得放缓动作,球被流川从旁盗走。

“混蛋流川,把球还我!”樱木大叫着追过去。

晴子的视线追随着流川,良久悠悠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彩子问。

“流川同学今天气势好吓人啊,到现在为止一句话也没讲……”

“那个闷葫芦本来就不爱讲话啊。”

“但是他以前至少会跟樱木同学斗嘴的。”

彩子暗笑:迟钝如晴子也发现了?“他今天开不了口——你看他嘴巴上打了多少层纱布。”

“嚄?”晴子定睛一看:真的耶,纱布摞着纱布!昨天伤得很重吗?他能为樱木同学做到这样子,可见并非是一个冷血到无情的人吧。

晴子任自己的目光逗留在流川身上,思绪飘飘乎乎,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粘住自己视线的目标怎么这么近啊?她赶紧收回目光,平视前方——咦?前方立着一双白皙修长的腿!“流流流……流川同学?!”晴子像根弹簧一样从坐着的地面弹起来,面红耳赤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流川枫。

这女生怎么傻乎乎的?流川心里嘀咕。这么毫无预兆地蹦起来、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她真的是赤木前辈的妹妹吗?|||||||||算了,彩子前辈说聚餐的事归她管,把钱给她好了。流川把两千块钱递过去。

“咦咦咦?”晴子更紧张了——怎么回事?流川同学第一次主动找她,居然要给她钱?

流川不想跟这个“思维短路”的女生耗时间,欲开口解释,无奈嘴唇被纱布封得死死的,只好拿眼神示意彩子帮他说明。

彩子会意,把樱木军团也将参加部里聚餐、流川出资作为撞坏洋平车的赔礼费的事向晴子说了。之前她让流川自己把钱交给晴子,未尝没有帮晴子制造机会的意思,可她忽略了流川暂时没法讲话这个事实^^——计划失败。

“这样啊……”晴子有一点点失落:还以为流川终于愿意主动跟自己说话了呢……她低头接过钱,眼一花,钞票又从自己手上滑了出去——确切地说,是被某人抢了过去。

“狐狸,你有什么企图?(晴子小姐干吗要拿你的钱?)”樱木挥舞着夺过来的钞票,插到流川和晴子之间,把他们隔开。

“樱木,那个是……” 晴子插言。

“难道……(你对晴子小姐有意?)”樱木背脊发冷,失控地揪住流川的衣领。

这白痴在想什么?流川不胜其烦地将自己T恤下摆往下一拽,宽大的领口自然而然地脱离了樱木的手,却也袒露出锁骨下方光洁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药水和纱布。

晴子“呀”地一声叫出来:流川同学伤得这么重!樱木也一时语塞。再怎么恨不得啖之而后快,流川一身的伤都是为了他樱木花道弄出来的……

不打了?那恕不奉陪。流川整理好衣服,走回篮球场,撂下一句话:“你扑通的苍蝇飞。”(|||||||||糟了,又忘了自己不能说话……)

你扑通的苍蝇飞???????啥米意思?樱木琢磨半天,完全不知所云。旁边休息区的队员早笑翻了天,三井把刚喝进的水呛了出来,直咳嗽;彩子捂嘴狂乐:要樱木激你才舍得开口吗?

“流川,你说的什么狐狸话?本天才听不懂耶!”樱木叫道。

因为你笨。“……你朋友的餐饮费!”流川撕下裹着嘴唇的胶布,恢复往日简洁磁性的嗓音,接着寒气逼人地从笑得正欢的桑田登纪和石井健太郎中间穿过去,两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你扑通的苍蝇飞——你朋友的餐饮费……勉强有点像,众人滴汗。再看流川时,他已不在体育馆。




更衣室里,流川懊恼地换纱布。对那个白痴有必要解释吗?害得自己这么麻烦……一气之下,干脆一道、一道、再一道,把嘴封个严严实实。封好后,流川试着动动嘴——除了“哼”“嗯”,什么声也发不出来——于是满意地离开。


作者的专栏:http://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59932/
大家去多多支持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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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摆木马 发表于 2005-10-13 20: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版主效率令人敬佩~)
說嘚是木馬灑?   厚厚厚厚````
新貓乖    趕快升級   就可以續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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