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熊的舞,唱鹰的歌
唐师曾这个名字,说出名也好说不出名也行。他确实是中国的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但是如果你对新闻、摄影、国际政治,或者再说宽泛点:对图片和文字没多少兴趣的话,那你不会知道他这个人。这一点上我觉得他倒是很像他的老师萧乾。
这个人曾经被当作英雄一样被宣扬,确实,他做的都是些受到主流观念和激情浪漫双重认可的事情:秦岭拍摄大熊猫、可可西里探险、海湾战争战地采访、二战战场重访、单人走印度“取经”……一路宣扬着交流与和平。激荡和豪迈,以及他凭之闯世界的渊博和机智打造了一个光辉的形象:一个可爱的、闲不住的唐老鸭。无数人崇拜他,更多的人对他津津乐道。似乎男人就应该活得像那样才潇洒。
确实,看起来很潇洒,可是这个男人在给崇拜他的年轻人回信的时候说:“千万别学我!”因为患再生障碍贫血失去工作,只能拿着微薄的收入;被商业电视台剽窃了一个人生的大目标,宏伟的蓝图变成了意淫的走秀;因为自己的追求失去很多男人所渴望的幸福……真的很潇洒么?其实这是种残酷的浪漫,一种用无法衡量的代价去交换的获得。唐师曾曾经说过“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但是他自己却没能完全做到。他和世界中光明的东西共鸣,但是和那些黑暗的东西相互排斥,作为一个不适者,几乎从来不去计算自己力量极限的这个唐老鸭失去了太多。
他曾经在自己的书里写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中国的考察团还是什么团队(具体我记不得了……)拜访美国幸存的印第安部落,互赠礼物时,印第安部落对中国人送给他们的磁带盒子封面上的奶油小生和“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飞也飞不高”的歌词大惑不解。对于那些“跳熊的舞,唱鹰的歌”长大的人,这些近乎阉割一样的“文明产品”简直就是笑话。可是在我们回过头来的时候,这个唐老鸭拿着可以忽略不记的工资,脑袋里盘算的却是花消动辄以万计的行程,而那行程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一个愿望。当你把世界看成笑话的时候世界也把你当成一个笑话,这就是所谓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位熊舞鹰歌的老兄不愿意听从妻子的意见向领导索要“应得的补偿”,不是因为他高尚,只是因为他笨拙。
当我时隔多年又一次从书里看到这位老兄的境况的时候,真的非常感慨。当年还只是个高中生的我酝酿出了自己的独特,痛苦与挣扎之间,这位老兄的书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和支撑。如今,在社会中拼命维持着自己,品尝着自己曾经预见到的欢乐和痛楚的同时,又看着这位老兄把那种被社会嘲笑为“愚蠢”的道路走向一个又一个极致,就像他说的一样“他们不知道我的苦,也不知道我的快乐”。也许正因为在一些很根本的地方是同类,我才会对他的文字、对他老师萧乾的文字如此欣赏,有所体味。尽管我和他们的生命意象,或者说白点叫做“对自己的要求”并不是相同的。
男人这东西是什么?唐师曾说那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其实我觉得,男人不是人,男人是一种标准,一种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的标准。但是什么才是完美呢?虽然挥舞着黑暗的天幕为自己呼风唤雨肯定不是,但是一个男人究竟是不是需要在完成自己的妄想的时候还能够获得现实里的种种所得才算是成功了的呢?照这么说来的话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性都不能叫“男人”了,浪漫的传奇和残酷的现实总是不相容的。至少对于一个“雄性人类”来说,那种要求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能力的极限,因为那正是绝对的自由。也许那些对自己的愚蠢感到满意的男人就如同数学里的抛物线,无限接近着数轴但是永远不相交。有时候觉得做男人其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也许自己想做到的事情是终其一生也做不到的,但是偏偏你最想做的只有那伸手够不到的事。更要命的是你的一个欲望会摧毁其他很多你其实很想得到的东西,比如简单的生活、爱、开心和舒畅……
有人说欲望是原罪,我感觉,欲望这东西对一个男人来说算是一种起点一样的东西吧。人生中的辉煌、成就、罪恶都从这里开始。然而你要一个男人去完整地分辨出哪些是好,哪些是罪,很多时候也只有事后才做得出判断。虽然他总是带着隐约的自觉,但是如果当你在这个人人数钱的世界里跳熊的舞,唱鹰的歌的时候,他所能想到的只有“我要做的事”,因为如果不这么想的话,一瞬间就会被时代的洪流冲走,不留一点痕迹。我突然觉得我正在盘算着要做的事情有点像待在一艘遇难了正在往下沉的船上,一边拉着船栏杆不想掉进水里去,一边把比我更有前途的人往我头顶上推,希望他们生活着地方不是混沌的水底,虽然我的灭亡已经是肉眼可见了。你看,这就是男人的欲望了,让自己变得不被人理解的奇怪念头。其实很多时候我很为“欲望”这2个字叹息,明明作为失去了环境压力的人类继续进化的唯一动因,却总只是被人们用来控诉很多丑陋的东西。一个中性词就这么成了个贬义词。这算是时代的罪么?这我说不具体了。但是我讨厌金色的东西,我只知道至少和我看到的众生相比,我更应该学学唐师曾这只老鸭,跳熊的舞,唱鹰的歌,实现自己的“欲望”。无论是被邪恶的人嘲笑,或是被善良的人躲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