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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在这里,没有哀哭声传进我们的耳朵,除了叹息声,它使得永恒的空气震颤。这种叹息,并不是由于鞭笞,却是那大群的男男女女以及孩童,由于忧愁而起。”——《神曲 地狱篇—第四歌 第一圈:林菩萨狱;善良的异教徒》 但丁
那天我正坐在家里对着电脑发愣,忽然小学同学打电话来说:多久没见了?咱们聚聚吧。我在电话这头不知可否的“恩”了几声。我不和他长谈并非是人情淡薄,恰恰相反的,我是太顾及他的面子和自尊心才不和他久聊的,因为我是在想不起那孙子的名字了。聊了半天之后我怯生生的一句“那个,你叫什么来着?我实在是忘记了。”估计能让此君多日精神阳痿。记下了地点和时间寒暄了几句我就又坐回电脑跟前继续对着屏幕发呆。
发了一会呆之后我开始思考,没事干嘛小学同学聚会啊?但是我又问自己,干嘛没事不能聚会啊?难道有事才聚会吗?出了事大家凑在一块还叫聚会吗?想到这里我不禁嘿嘿嘿的讪笑起来,望着镜子里诡异笑脸赶紧把笑容刹车,那么笑太他妈吓人了,而且自己没事一个人冷不丁的笑起来铁定让人当成神经病。幸亏一个人住,啊,一个人住真是太好了。
起床,发呆,吃饭,发呆,睡觉,然后周而复始。我注意到在我所能认知的时间轴线上,我所过得每一天总是有惊人的相似性和必然性。想到这里,我不禁又诡异的笑起来。我觉得总是这样发呆很没有意思,于是我决定外出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并且看看其他人是怎样生活的。
我走到楼下大大的吸了一口气,又大大的吐了一口气。就在这个过程中,我幻想自己是一条出水的金鱼站在绿油油的草丛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但是我又转念一想,金鱼站在草丛里?难道金鱼还有腿吗?正在我思考着到底是金鱼疯了还是我自己疯了的时候背后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哟,大画家在这练气功呢?我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回身一看,正是同住一个楼栋的刘阿姨。我这不是下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吗?,我说。刘阿姨蛤蟆脸上的三角眼放佛通上了高压电的320瓦特电灯泡一样放出了诡异的神采说:最近还画画呢?卖出去没有?原来总上你家去的那个小对象怎么现在也不找你了?最近没去你妈那边看看?我听得直冒冷汗,一次性问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答你哪个呢?而且,我跟这位刘阿姨得接触和沟通只限于每季度她来收我家的清洁费和门灯费,这些问题她又是从哪得来的?我想我在思考这些的时候肯定看上去又像是发呆,她看我没什么反应就想逼问似的“啊?啊?”了好几次。我为了给她一个说法就憋出一句,还行吧。说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落荒而走了。
我逃到小区外面之后又思索了一下,看来不仅别人的生活在我的生活里是个谜,我的生活在别人的世界里也是个迷。
在马路边又开始发呆,在旁人看来仿佛是在盯着马路上来来回回的各种汽车出神得看,不久旁边走过来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人站在我身边盯着我出神看的方向一个劲的猛看,又过了不久就又走过来一个中年妇女也盯着那个方向看,大概过了半小时我身边聚集了大约又十几个人这么多。我不动声色的隐了身子悄悄退了出去,站在远处观察这些人,没想到在我退出来所站的安全区域里又来了几个人和我一同观看着远处因我而聚集起来的人群。而且在我看来有愈来愈有燎原之势,所以我又一次落荒而逃了。
傍晚的时候,我一个人蹲在离家不远的小公园门口发呆,看着由蓝转红的天空云朵出神。一对夫妇领着一个小鬼从公园里走出来。小鬼冲她父母说了些什么,那对夫妇对视了一下男的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塞到了小鬼手里,那小鬼拿着一块钱颠颠的跑到我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就把钱扔在我脚下又颠颠的跑了回去。我起先没有明白过来,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脚下稀稀落落的堆了一小堆纸钞和硬币了。我生气的摇摇头,把钱拣起来放进口袋里神情刚毅得像站在冬宫门外的列宁一样往家的方向逃去。
晚上我对着电脑发了一会呆,又对着空空如也的四开画布发了好一阵子呆,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于是我爬到床上准备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我很生气,很生自己的气,很生床的气,也很生枕头的气。索性不睡了,我便起来洗衣服。我洗衣服要把洗衣机从阳台边的置物室搬到厕所里。这样很麻烦,我很怕麻烦,所以我很少洗衣服。如果衣服脏了我就把它扔到洗衣机里,等脏衣服多了的时候我就在脏衣服里找一件脏程度得比较小的来穿。如果实在没有能穿的,我再洗衣服。
今天洗衣服并不是因为衣服实在没有能穿的了,而是因为我失眠了,而其很无聊。虽然我家里有台电视机,但我从来不看它。因为电视是给愚夫愚妇和矿难怨女们看的,据说一年不看电视再测测智商就会发现智商指数的线图呈牛市般的持续涨停板。所以,我宁可洗衣服也不看电视。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手舞足蹈的用肢体说服洗衣机进了厕所开始工作,有时我觉得这其实和说服猫狗之类的东西拉屎撒尿都在固定的地方一样。不同的是洗衣机它不会像猫狗一样随便乱跑,相同的是都要动粗才能让洗衣机或者猫狗乖乖的到你想让它们去往你所希望的地方洗衣服或者拉屎撒尿。
通上电源之后,洗衣机开始洗衣服,而我又开始发呆。我发呆时思索,一会我还要把它搬回去。等我八十岁的时候一个人搬不动了怎么办?也许到时候我可以叫妻子和我一起搬吧,也许我可以叫自己的儿女搬。如果我到了八十岁还没结婚怎么办?那样我就没有妻子或者儿女了,也就没人帮我搬洗衣机了。但是如果八十岁再结婚的话想有儿女也有不了了,这并不是说我八十岁的时候性无能,而是完全自然规律在作祟。我忽然想起一只很有名望的叫兽,好像叫宁壮阳还是什么的?他老人家一把年级娶了个二十几岁的太太,我个人推测这其中必有玄机。至于这个玄机有多玄,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我只好自己揣摩:是否这只叫兽已经像古代印度的某位王子一样参透了人生的生死,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在幸福喷薄而出一瞬间心脏瓣膜出问题猝死?还是他年轻时候很想参军戴解放军的帽子始终没有参成,所以在人生的余晖里娶一个二十几岁的太太以便帮助他完成戴上解放军军帽的远大理想。也许两者皆是,各占几成。但是与不是都与我无关,因为这已经远远超出洗衣机和猫狗撒尿拉屎的问题范畴了。
衣服洗完后我还是睡不着,于是我决心开始随便在画布上泼上一些颜料。在潦倒得快要死掉时拿出去卖,如果别人问我画得是什么我就说:你他妈连这都看不出来?还他妈好意思来买我的画!给我滚!然后那人必定被镇住,然后低三下四的说:是是,我艺术修养不够、我眼拙,确实看不出来。还请您赐教!我再表情凶狠歇斯底里的用一些艺术教科书上的专用名词堆砌出一些没有意义但听起来大气磅礴、巨牛无比的话来。那人就边听边擦汗再次点头哈腰的说:是是,我他妈怎么就没看出来呢?真他妈艺术!太他妈艺术!艺术他妈到家了!然后我漫天要价,他再一点点的砍价。最后他不让步我也不让步的时候我就猛的一拍桌子眼珠子瞪得跟鸡蛋差不多大小并把画往回一扯大吼一声:我这是艺术,你个俗人想买老子还他妈不卖了!然后那孙子也用不输给我的劲头猛拍桌子把画往回抢再用不输给我的声音大吼一声:今天这画老子还就要定了,你个臭画画他妈不就要钱么?要多少老子都给!然后我们很默契的一起闭嘴,他很识相的开张支票给我。那支票上面的数字很默契的比我要的价格低,也很默契的比他出的价格高。
如果一个艺术家那样出卖自己的作品就太不艺术了,我小时候曾目击过母亲和市场上卖肉的小贩用差不多的方式和语气洽谈猪肉的销售与采购。最后结局是:我觉得我妈吵得很艺术,卖肉的秤压得也艺术。
当年有个意气风发的师兄到老毛子的列宾美术学院去留学,结果回国后没打入母校内部当教员。反而是和我一样在家闷头画,结果一败涂地。后来意志消沉,再后来就抱着一堆没裱过的画跳楼了。临死之前他还对我说:艺术家和妓女其实是一样的。艺术家卖自己的灵魂,妓女卖自己的屁股。艺术家的作品只要花钱谁都能看,妓女的身子只要花钱也是谁都能看。妓女年轻漂亮的时候好卖,艺术家年轻灵感充沛的时候好卖。妓女要取悦嫖客,艺术家要取悦大众。我听完了说:你个傻逼,照你这么说艺术家还不如妓女呢!然后我那师兄第二天就跳楼了,我把这件事深深埋在自己内心深处,要不然说不定哪天检察院就该来邀请我去“和莫扎特一起喝咖啡”了。
瞎琢磨完了,那五彩斑斓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也画完了。我看了看感觉还行,就爬到床上睡觉。
转天爬起来后我又看了看昨天凌晨画的那五彩斑斓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结果越看越出神,并且不停的变化着观看的角度。最后我把那张《五彩斑斓的狗屎》(暂定)逆时针转了九十度放下看看,感觉这样看感觉最艺术,在这个角度上签好名字后就把狗屎放下出门吃早点去了。
我走在熙攘的街上,注视着遥远的微微发红的天际线,任凭人们行注目礼并躲避着我的身躯绕道而行。我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挺牛逼,因为别人都随着自己的轨迹向坟墓一刻不停的律动,而我却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不听、不动,只是注视着天空上那道刚刚还是微微发红的线。想到这些,我又开始神经质的微笑起来,并且拔腿离开这条熙攘的街道和这些不关心洗衣机和狗屎的人们。我穿过市场走向河边,看着空旷的带状公园里绿色的树和斑斓的花觉得心情忽然舒服不少,而且胃也仿佛感受到浓厚的人文气息而沉默下来不再咕噜咕噜的瞎叫唤。
坐在长椅上,我摸出烟来点上,注视着这条不干净也不算脏的河。在这里其实离家只有几百米,但我感觉到好像是另外的国家,另外城市里的一条河边。我甚至感觉这里是另外的世界,因为这里是真实的,没有一点矫揉造作,不像我和我的狗屎。我忽然觉得很寂寞,不对,其实我一直很寂寞;只是现在这一刻才肯承认。在这一刻我仿佛能看到寂寞具象化的表现出来,它像一堵灰色的大墙气势万千的向我压来,让我觉得压抑无比。象征希望与光明的朝阳明明就挂在不远的天边,但我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只有空虚和无奈充盈着我的全身,于是我决定给她打一个电话。因为我很寂寞,还因为我有借口——那副《五彩斑斓的狗屎》(暂定)。
等待音响了三声之后她就接起了电话,声音听起来似乎刚刚起床。我邀请她来看画,她说今天正好有时间。我又问什么时间过来,她又说打扮一下就动身。互相道了再见就把电话挂掉塞回口袋里,结束了这段对口相声往家的方向走去。
恍恍惚惚间走回了家,怎么上楼、怎么开门全然不知道。我把狗屎所在的画架搬到一旁,支好另外一个画架开始画起来。为什么我会想画,和我想画什么我都不知道;在这个时间里,就连我为什么在这和我是谁我都有点恍惚。但是身体不由自主的动起来,调油彩、绷画布、起形、深入、上色。我木然的看着自己的手在画布上刷刷点点,仿佛事不关己,并不是自己在这里。轮廓渐渐显现,那是一座高耸的白塔,矗立在广阔的绿色平原之上。塔身镶嵌着巨大的水晶和云母片,使得它在阳光下灿烂的闪着光芒。忽然有个声音在耳畔划破寂静轻轻的说:真漂亮,它是你的吗?我认得这声音——是她,所以我头也不回的回答:它是我的,和你一样。她笑了,那声音像闪光的白银汤匙击打在透明的水晶杯上一样清脆悦耳。少臭美,我才不是你的;她又说道。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她一言不发的看着我用带有浓郁松香味道的颜料去构筑那雄伟而洁白的高塔。当我放下调色盘和一堆画笔去抱她的时候她却躲开了,我有点不解的看向她的脸,她眨眨眼睛之后闭上眼睛递给我她那湿润而又饱满的嘴唇。
当我们为了驱赶寂寞而实践了伟大友谊的交流之后一起裸着身子并排躺在床上,她问我要了一只烟点上抽起来。我看着那明灭的火光和和飞舞飘零的烟雾,不知为何我想起了那个跳楼的师兄。为什么我说不清楚,但这世界上能真正说清楚的事情又能有多少呢?这我也不清楚。所以我才会时常发呆,思考着我自己到底是清楚还是不清楚。
我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梦。那梦里有个外国人,他用中国话说:开始,我们以为我们什么都知道。但事实证明,其实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他变成了师兄,用空洞的声音说:开始,我以为我能做到。但结果,我什么都没做到。说完他就变成了一团凄艳的火,冒着曼妙的烟升腾而去。我与那团尚未消散的烟对视着,揣摩着到底他是师兄还是外国人。或者哪部分是师兄哪部分是外国人。最后结论的结论是,我从开始就什么也不知道。
我醒过来,发现她裸着身体坐在地板上看着那狗屎。我走到她身边也坐下,用裸露的拥抱把她抱在怀里。她用光滑的脊背贴上我的胸膛,问我:那画的是什么?我回答说:是灵魂的舞蹈。她笑了,说我骗人。我没办法再演下去,于是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她还是不满意,说我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不知道怎麽会运笔如此的行云流水。我只好说,这是情绪的具象化表现,以各种色彩为演员,内心世界的一场舞台剧。这下她满意了,证据是她笑了;并且在我拥着她的手臂上如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
我不禁又开始思索: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凡事都该有点意义?而且他(她)们在意义的选择上偏爱谎言,虽然他(她)们心里明白那些东西其实没有意义。这时我的脑袋里一团乱,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我别无选择,但是必须选择。在虚空当中,我面向眼前的空间里唯一的选择——拉起她回到床上再一次为了伟大的友谊而敦伦。在做那事的时候,头脑一片空白。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我觉得这个选择好像有点奇怪,至于哪奇怪我还是不知道。
那天她很晚才回家,因为她坚持要做饭给我吃,我没答应也没反对。于是她拉着我在早晨我觉得自己特别牛逼发癔症的那个市场上买菜。走回小区的时候遭遇到刘阿姨——正好被那个老东西看见我和她挽着手提着一大堆蔬菜和禽类、牲畜的尸体残片在花坛边看风铃草。刘阿姨狂奔过来,用抓住越狱犯人的声调说:哎呀,小两口多般配啊。小姑娘是做什么的啊?她回答:在美院当助教。刘阿姨又用十分感叹的声音说:哎呀,般配!真般配!我广笑不说话,她也只是腼腆的笑。之后刘阿姨说了什么我不大知道,因为都被大脑自动过滤了。她看我们都不说话,也自己知趣的走了。
回到家里,我坐在客厅里看着她在厨房里比划十八般兵刃煎炒烹炸。她一句话也不说,只顾忙着手里的活。后来吃饭的时候我们也没说一句话,只是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或者盘碗中的食物。她出门的时候我坚持要送她上车,可她不肯要自己一个人走。我从没见她这么坚持,所以也就顺着她不再要送。
“我走了。”
“路上小心”
就这样,我在楼上目送她消失在逐渐浓厚的夜雾中。等她完全消失了,我就思考她是不是爱我,她知不知道我爱不爱她。在烟卷和浓茶的帮助下,得出结论——我不知道她爱不爱我,因为我不是她。她不知道我爱不爱她,因为她不是我。这好像有点太辨证了,而正常情况下这个问题往往不能用辩证法来解决。我显然是犯了人本主义中太过唯我、唯心的错误。但是就在此刻,我发现了自己最大的缺点:什么都爱用哲学概念往生活中的问题上套,套来套去我自己都套晕了。看来哲学概念和安全套是差不多的功能,前者可以禁锢思想、后者可以避孕。
思想被禁锢住就不能发挥出创造力,什么东西都只能在前人留下的套路上来回套弄。但套弄来套弄去也射不出来,就算射出来也射不到外面——最多也是射在前辈们用经验筑成的那道名为“规范”的大墙上。而安全套也是同样道理,射几次也是射在套里而射不到里面。但不同的是前者是危险的、后者是安全的,但明明功效是相同的为什么产生的意义却截然相反?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不出来,于是又要用哲学概念往上套。但实在是不想套了,因为今天射了太多次,我累了。
第二部分
“生活不过是个影子。糟糕的演员在舞台上时而得意时而悲伤,然后就销声匿迹。这是一个痴人说的故事。”——威廉•莎士比亚
经过一夜无梦的深度睡眠后,精神明显好了许多。那名为“寂寞”的病症似乎也有所消退,但现实中的烦恼依然存在着。我缩在被子里面难过的想到,究竟自己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呢?这个问题我不只千百次的问过自己,但始终没有答案。每当这时,我不由得羡慕起数学家来。他们至少还有公式可依,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具颓然的肉体和数不清的问题。每当所有事情一股脑的砸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的退却、逃避。当是否该继续逃避这个问题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又一次毫不犹豫的逃了。这次我逃避自己什么时候不逃避这个问题的理由是——今天,就是小学同学聚会的日子。
我打扮好自己后坐在沙发上抽烟,回想着以前那些小学里的日子。并在脑海里勾勒着同学们的相貌,以便在见面的时候好一一对号入座。我努力回想那些曾经的日子,但非常遗憾的没有任何结果。我已经把他们和她们都留在了某处,也许是一个大大的饼干盒子里面装着和那些家伙们大致相同的年华。掐灭第三根烟之后,我出门向聚会的会场开拔。
这是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饭店,向领位员说明了是某聚会后被带到了了一个暗淡的走廊里。被说明是最后一个包间,领位的家伙礼貌的退走了。我独自行进在这条就像隧道一样的昏暗走廊里,看着两侧一个个包间或明或暗的灯光。我忽然猜想,这些包间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曾经又有什么样的人在这里驻足过?她们和他们或者它们有没有演绎过一些或哭或笑的情景剧呢?答案是肯定的,但具体是什么我肯定不知道,因为我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或哭或笑的故事。忽然感觉到,我穿越着这些空洞的包间就是在观看一个个已经落幕的舞台,即使所有的故事我都不知道,但至少今天我会成为故事里的一个演员。正想到这里,我来到了聚会所在的包间门前。
灯光,音乐,演员,都陈列在斗室之中。大家起立微笑,向我打招呼,然后谈笑风生。再进来一个人的时候我也成了起立微笑的演员中的一人。再进来一个又一次,再再进来的时候又一次。就这样,十七个人到齐了的时候一个我不知道是谁的人站起来要求大家自我介绍。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还齐聚一堂的时候,肯定也围在一起自我介绍过。但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十年?肯定不只十年尔。那时的我们有着怎样的梦想和希望呢?那时的我们有着怎样的憧憬呢?这些梦想、希望、憧憬都实现了吗?
说实话,我挺想聊聊关于梦想的话题。可每个人似乎对梦想都不太关心,他们所关心的只是谁是开车来的、谁是坐车来的、谁现在坐别人开的车、谁现在开别人坐的车。而她们关心谁结婚了、谁离婚了,谁为了结婚把别人搞离婚了,谁因为别人结婚自己离婚了。就是现在,我才深深体味到“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精辟所在。但她们和他们有权利对别人品头论足,因为他们和她们(以下统称它们)不是当事人。好像这世界上有个潜规则,那就是——只要不是当事人就可以随意的议论和评价当事人身上发生的事(但如果当事人逻辑思维足够缜密或者说足够二百五,她或他当然也可以议论和评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好比我画出来的画,它画出来就是被别人赞扬或者批评的。再好比指挥的那个周周和弹钢琴的那个朗朗,他们的行径做出来就是要接受鲜花或者臭鸡蛋的。换言之,只要一件事物存在于这个我们所处的物理维度中就是被别人来评价的。大到哲学问题,小到擦屁股的卫生纸软硬。如果评论这些事物的人们足够辨证,当然也可以倒过来说。事实上,在它们眼中有好多事情就是倒过来的。就好比哲学问题和卫生纸软硬,在它们眼里后者得重要性就远远大于前者。因为哲学研究一辈子也擦不了屁股,但是卫生纸太硬的话擦屁股会得痔疮(除非你把叔本华、尼采、黑格尔,这些人的书扯了来擦屁股,但是硬质的纸加油墨说不定擦了一样长痔疮)。孰优孰劣高下立判,所以它们在评价事物列举重要性时就会说:......大到擦屁股的卫生纸软硬,小到哲学问题....
综合以上所述,我们可以得知。它们不是逻辑混乱,而是逻辑思维能力过于强大。如果用计算机术语来说的话,它们和艺术家们的基本架构和算法都不一样。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有个女的拍我的肩膀。这感觉又是似曾相识,但并不是说我们小学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被人拍过肩膀,只是我好像曾经有段时间经常被人拍肩膀。我扭头看她用疑问语气说,你是?她笑了,但并不是莞尔;而是有点像水浒里一些粗壮的成年男子一样的笑。让我觉得不太舒服,但看她笑得那么专注我也就不好意思打断她。等她笑够了了就说,我是王辰啊,你还记得吗?我可是记得你啊,当初学习成绩差得要命。还经常厚着脸皮找我借作业抄,我不借你就往我裙子上洒水。我想起来这个王辰了,我从前确实经常找她借作业抄、也经常往她裙子上洒水。其实不只是往裙子上撒,我也经常往她T恤衫上洒。我借作业和洒水都是有目的的,借作业是因为我要为洒水找借口,洒水是因为我想看的内衣。我虽然很想辩驳说我借作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我估计我说说出来的话肯定被她打成半残废。所以我忍住一切想辩驳的欲望,换上一副笑脸回应她:最近还好吗?在哪工作?结婚了吧?我记得你当初学习成绩那叫一个好,像全国形势一样的好。不是小好是大好!她又用水浒里豪杰式的朗声大笑来回应我的赞誉,然后一一回答我的问题。比如,最近还行啊、在出版社工作啊、别提结婚了,连男朋友都没正经交过一个啊、当初学习好也是家里逼出来的啊。然后她问我说,你做什么工作?结婚了吗?生活过得怎么样?我回答回去说现在是自由画家,也是对象也没正经处过一个,更别提结婚了。现在生活过得还行,就是经常很无聊。然后我又问回去,她又问回来。其攻防之激烈堪比全国大专辩论赛,我估计连一般的民事诉讼庭上的辩论都无法望我们俩之项背。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聊天如果到了忘我的境界说明这两个人有分歧。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如果聊天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只能说明这两个人很投机。那天的我和她就是这种情况,她聊她的出版社,我聊我的颜料和笔。其他的人在聊些什么我们俩都不太清楚,也并不关心。虽然酒桌上我们相隔几个身位,但还是在滔滔不绝的相谈甚欢。以至于被其他人起哄,要我们两个互留电话。虽然我们一再表明只是聊的很愉快,并没有别的想法。但众人散去之后两个人的电话里都多了个以前没有的新号码。
那天晚上,我是送她回家的。应该说本来是该送她回家的,可是她却说想到我家里“看看”。女人的“看看”可能有很多种意思,我们男人穷尽一切的可能性都猜不透女人的“看看”是要看什么。穷尽一切可能性也就是没有了一切的可能性,如此说来的话就是从开始猜想就已经没有猜到的可能性。女人要看可以是一切,也可以是看一切之中的一些。更有可能性的是她们之中的一个她——也就是王辰今天晚上说要去我家“看看”并不是要看看“我家”,而是要看看我。同理可证,她看我可能是看一切,也可能是看一切中的一些。但如此一来,一切中的那一些和穷尽了一切可能性后的不可能便不能互证。也就是说,她“看看”我家,和“看看”我相对便成了悖论。
我乱琢磨的时候又开始往哲学概念上套,不过这次好像不是哲学概念而是高等数学。
她进了我的屋,在沙发上坐下。我到厨房里鼓捣出一些红茶和柠檬片,又鼓捣出两袋牛奶。弄好之后就端去给她,那时她正像非洲草原上豪雨来临之前的鼯鼠一样在屋里四处乱看。确切的说是在一堆标着《习作》的“狗屎”当中翻来翻去,以至于看到我端着红茶进来时满脸的敬意。她用很细腻的声音问我说,这全是你画的?我把红茶放在茶几上说是捡来的。然后她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故事一样吃吃傻笑。
她端着红茶小口小口的啜饮,不时指指狗屎当中的一副问那画的是什么?我解释说画的是什么是什么。她摇摇头说:不像,我觉得是什么什么。我就挺郁闷,其实我那画的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而她却把每幅都解释得绘声绘色,仿佛在她眼里我拿团泥巴往刷得雪白的墙上使劲一扔而溅起的泥点子都是有深刻含义和高雅格调的。
我觉得议论我这些鬼东西挺没意思的就和她谈西方艺术史,她也饶有兴致的问这问那。当从克里特文明谈到古希腊城邦建筑的时候。她把短外套脱下来扔在床上。我站起来把那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再坐回沙发里继续讲希腊人是怎么把雕塑和神殿结合在一起的。当希腊文明覆灭,罗马帝国崛起时她又松开的束起的短发并脱掉了白色的高跟鞋并把脚翘在茶几上。在我解释东哥特人和土耳其人对罗马帝国进行不停的侵扰,她又脱掉了毛衣并解开了几个衬衣的扣子。当君士坦丁堡被攻占后许许多多的清真寺被建立时,她终于忍无可忍的问我,是不是要等她脱到一丝不挂时我才肯动动。
那件事其实大家都说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但对于你觊觎已久的对象来说依然很有趣味。很多年前的我并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不用通过往她课桌底下扔小镜子或者假装报复往她裙子上淋水这种手段就可以看到她的内衣。而且观测效果要较透过湿透的衣服和没湿的椅子这两种介质清晰和直观的多,但这种想法使我我又觉得好像过去干的那些事挺他妈傻的。
在月光底下她好像比当初还要白,本来就是牛奶那种乳白色的肌肤再朦朦胧胧的罩上一片光晕简直妙不可言。不敢说是珠肤玉体,最起码也算的上是温水白玉洗凝脂。我看着她微闭的双眼和微张的嘴巴,简直就要心跳过速。在这时我为自己身为一个中国人而感到庆幸,因为我们不像老外那么务实而主要讲的是意境。意境到了,其他也就不重要了。但也不是说我现在从她身上爬下去也没关系,看来意境和务实一个都不能少。
但话又说回来,我如果现在描写她乳房如何饱满、乳头如何分红、阴毛如何乌黑油亮的话肯定被人说成是直露。但如果我描写我们俩的交合如同白云和天空一样缠绵又会有人说我隐晦。如果我描述我何时勃起、她何时分泌爱液、我又如何插入就会被人说成是色情小说。就算不被说成色情小说也会被扣上动物世界看多了的嫌疑。所以我只能说,由于我很卖力,她也很卖力。所以她很高兴,于是我也很高兴。
第二天,王辰醒来时看到的是满床的凌乱和满屋的阳光。她光着身子爬下床去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是不是该挂个窗帘了,夏天晒也把人晒死了。然后跑到盥洗室洗脸刷牙,用的是我的牙刷。而我起床的时候像做了亏心的事一样,因为我跟我那个当助教的“她”不是不爱,而是不知道爱不爱。而跟王辰就算爱也还没开始爱。于是我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开始打扫战场,其间她光着回来又爬到炕上用命令语态说:再来!于是我索性也不想爱不爱了,她叫我再来我再来就是了。至于昨天晚上思考的那些有关“看看”的问题现在虽然没解决,但是也没关系了。
再来了几次我不记得了,想记也数不过来了。那时的我仿佛成了程序员,所关心的问题只有0和1。人就是这么一种诡异的动物,面对迥测的事情时大多都选择回避。但也有少数一些人迎难而上,这些迎难而上的人们被大多数人说成是二百五。一如尼采,一如叔本华,还有经常被人当成神经病的我自己。还有另外一些人看上去一点也不二百五,但做起事来就非常的二百五。比如现在被我骑在身下的王辰,如果你在街上看见她肯定会觉得这女人不好接触。因为她虽然长得漂亮,但总是让人感觉有点盛气凌人。我估计这和她出版社编辑的工作有关,因为她总要枪毙别人的稿件,以显得自己很有水平。习惯成自然,工作中的盛气凌人代入了生活中。于是她走在大街上也是昂首阔步挎着小包目不斜视的哒哒哒的走过去,你看了之后自然会觉得她盛气凌人。但你又能想象得到她又光着身子爬到炕上回头招呼我“再来”么?所以说隐性的二百五和显性的二百五其实骨子里是一样的二百五,或者说那多数的人们其实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也有点二百五。比如我师兄,不二百五的话就不会跳楼。再比如王辰,不二百五的话就不会找我当泄欲工具。比如我自己,不二百五就不会画画,不画画的话就不会潦倒的要死。
所以尼采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他说“固然生命是极难承受的,但也不必做出一副十分娇弱的样子!我们都是善于拉车的驮马和母驴!”(注1)
所以当王辰离开的时候对我说还会再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讶异。虽然这个“再来”不是她光着身子一丝不挂在床上说的那个“再来”,但她下次“再来”的时候也会“再来”。于是我又要究这两个再来往哲学概念上套,但套来套去也套不上。于是垂头丧气的想到,硬不起来自然套不上去。索性不再套了,爬回床上睡觉。
注1:《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10.阅读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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